这个闷热的夏天似乎永无尽头，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二十年前的那棵白杨树又一次浮现在李同见的脑海中，那是一棵巨大的白杨树，就在实验高中主教学楼的北面，透过三楼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坚挺的枝干，鲜绿的叶片，透过树叶间隙而洒下的细长的光线，清晰的就像昨天。

「黄河路站到了，有换乘2号线的乘客……」地铁广播的声音打断了李同见的回忆，旋即被涌出的人群推出车厢。人们总是如此形色匆匆，一个身材窈窕妆容精致的女子与李同见擦肩而过，他回头，看到她迅速消失在通向扶梯的人群中。

李同见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快步走向地铁站尽头的洗手间，摘下眼镜，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捂在脸上，清凉的触感迅速蔓延开来。

「嘿，同见！」李同见感觉背后被谁轻轻拍了一下，好熟悉的声音。李同见抬起头，一个模糊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是我呀，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了。」模糊的面孔再次发话。

李同见赶紧戴上眼镜，仔细端详眼前这个身材瘦弱的男人，头发用发卡向后拢起，一双明亮的双眼正盯着自己，脸上露出神秘微笑。李同见愣了几秒钟，好熟悉的面孔，尤其是那神秘的微笑，亲切却又有说不出的距离感。

「哦......」李同见努力回忆，虽然感觉熟悉，但终于还是没有想起。

「我要去桥头，你往哪去？」神秘微笑再次问道。

「哦，我……去东区。」李同见又在迅速搜索桥头这个地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

「我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吧？怎么没见你回？」熟悉的声音再次发问。

「信？」

「对呀，上个月你写信给我，说了很多自己关于潜意识层面的理解，我觉得很有意思。」

「是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同见，你说人的意识是否能够脱离现实本体而存在？」

「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人做梦的时候身体并没有移动，而梦中的自己却可以像跨越世纪一样飞速移动，梦是不是就是一种意识？」

「或许，应该是吧。」

「那意识是不是可控的呢？」

「当然，意识当然是可控的。」

「那意识是由什么控制着？」神秘微笑变成了严肃脸。

「谁的意识就有谁控制呗！」

「你意思是，意识是由身体控制着？谁的意识就由谁的身体控制着？」

「我觉得……应该是吧。」李同见一头雾水地回答。

「究竟是身体控制着意识，还是意识控制着身体？」严肃脸好像越来越认真了。

「这……」

「你上次在信上说，身体永远由意识控制着，而且并不完全受个体自己的意识控制，同时也受被人的意识控制。」

「有这么复杂？」此刻，李同见倒是饶有兴趣起来。

「嗯，我觉得你说的对，每个人的身体都在受周边所有人意识的影响，所做出的所有动作，都是无数个综合意识的行为结果。就像我收到你的信，就开始思考意识存在的问题，然后又去搜索关于意识状态方面的书籍。」

「有什么发现？」

「我发现意识决定了一切的日常，而决定这日常行为的意识却都不是具象的，其行为结果也不是一定的。相反，无数复杂的意识汇聚在而形成的某一条具象思维，其结果必定也是具象且注定的。」

「哦？哪种比较好？」

「可能没什么好坏之分。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意识形成具象思维，再形成思维逻辑，然后指导行动变成既定事实结果，这就是最好的，最理想的状态。」

「成功的状态不就是这么来的？」

「有可能是，但我表示怀疑。」严肃脸皱起了眉头。

「怀疑什么？」

「如果意识形成具象思维是可控的，具象思维又对事件形成注定结果，那就说明意识是受身体控制的。要是这样的话，这世上所有的身体都会告诉意识：要形成正向的具象思维，然后演变为成功，然后这世界就不存在非成功人士。」

「所以应该是意识支配决定身体的喽？」

「我觉得意识和身体可能本就是两回事，是分离开的两种不同的存在。」神秘微笑再次浮现。

「两种不同的存在？」

「对，意识其实是一种脱离身体的游离的状态，甚至是一种超越三维空间而在更高维度存在的一种物质。」

「你说的是上帝吧？！」

「也可以这么理解，上帝其实就是意识。」

「是谁的意识？」

「已经不存在谁了。在意识存在的维度里，一切具象的东西都是不存在的，包括人，包括身体。」

「意思是说我并不存在咯？」李同见被逗乐了。

「所有人，所有具象的物体，都不不过是意识用来标记和区分的载体，是一种符号，所谓的个体根本就不存在，因为意识是一种混杂的游离状态，当需要用来区分和标记的时候，便随机指派为某一个人或物体，就像坐标一样。」

神秘微笑接着说道：「你不存在，就如我不存在一样。你就是我，我就你啊！」

李同见猛然惊愕！

「喂，喂，同志，终点站到了！」一阵急促的叫声。

「哦，哦……好，谢谢！」李同见赶紧擦了擦鬓角的汗水，走出车厢。

突如其来的一阵口干舌燥，李同见快步走向地铁站尽头的洗手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