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死亡大概是今年三月份,我的阿公平静而突然地离开了我们。
阿公的突然离世,真的非常的巧合而平静。巧合到让人难以想象,平静到所有人意想不到。
3月29号凌晨三点,阿嬷忽然大喊,在房子里的所有人惊醒开灯。下楼一看,阿公的房间空无一人,只剩床架,床上被褥枕头都不在。我被吓到了,站在大厅不知所措,我有不好的预感,以为是阿公摔跤了或者是其他,没想到是突然离世。大哥走过来,严肃地告诉我“阿公走了”,我手足无措。
阿嬷边哭边指挥我们整理阿公的遗物,把阿公睡的床拆掉。老爸和大哥分头通知家里其他人,离得最近的二伯第一时间赶回家里开始准备葬礼上要用到的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进那个房间,最原始的土砖瓦房,是阿祖以前住的地方,阿公安详地躺在被褥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头朝着门,脚朝着窗,我不禁屏住了呼吸,第一次直面死亡直面尸体,我有点害怕。二伯过来在阿公头前的放了一碗土,点上蜡烛,插上三炷香,放上一盏油灯,照亮阿公走的路。我坐在离阿公最近的小板凳上,看着阿公的身体在被子上勾勒出的轮廓,第一次离尸体这么近,只能默默守着。
守着阿公,思绪飘远,想着阿公究竟是死亡了还是只是睡着了?我不敢去触碰阿公,听说尸体都是冰凉的,会出现尸斑,会胀气排气,会有尸臭,尸臭和胀气到后来的确有发生。土瓦房长久积灰无人居住,保存着上个世纪阿祖留下来的土缸和木柜,也是蟑螂和飞虫聚集的地方,蟑螂个头特别大,飞虫酷爱叮咬我,在这种情况下,我有点害怕,我不知道阿公的尸体和大蟑螂我更害怕哪一个。
天慢慢亮了,家里其他亲戚陆续回来,直接冲到这个土瓦小房间,大多是男人们沉默不语,默默点起香烟,女人们哭着扑到阿公身上,掀开厚厚的被子再看一眼阿公,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着家乡话。有多少是真情实感的,又有多少是为了家产的,我不得而知。
我一直待在阿公身边,回想以前和阿公在一起的时光,开始后悔,为什么在阿公生病之后没有再多陪陪他?想起高考完暑假回老家摆酒席,阿公没有因为我考的不如哥哥姐姐们而说什么,反而在知道我昂贵的学费后给了我最多的奖学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阿公都会骑着他的小摩托跟我说要带我去北京;想起因为只有我不会说家乡话,阿公每次都跟我说着生硬的普通话......越想越难过。
阿公的离世真的是特别的巧合,巧合到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平常在广东的我难得回一次老家,因为迁过户口的原因不能在广东办理身份证,只好选了没课的时候回去,恰好选择了那个星期;大哥平时在国外工作,因为疫情的原因没办法出国,那个星期刚要出国却在过安检时量体温高了0.1度,错失出国机会和我一起回老家;恰好在阿公离世的前一天老爸和大哥给阿公洗了澡,买了阿公想吃是槐花糖水;恰好在29号晚上我洗澡洗头之后被告知第二天不能洗澡......一切都是那么凑巧,就像被安排好了一样,就像在有人无形之中指引你应该这么做,不知道是上天的旨意还是阿公的引导,一切巧合的让人难以相信。
家乡的葬礼很复杂,一共得进行三天,我第一次参加葬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一切听从大人的安排。
葬礼来了很多人,阿公以前是医生,在村里开了一家诊所,村里很多人都找阿公看过病,阿公是村里妇孺皆知的人,声望很高,所以很多村民都是自愿来帮家里准备葬礼的。准备了很多桌,很多人都来吃饭,来后厨帮忙做饭,来土瓦房看阿公最后一眼。
为了防止阿公尸体发臭肿胀,去县里买了两大箱冰块回来放在阿公身边,恰好那几天天气忽然变冷,阿公最后入棺的时候还是像刚走一样,天气预报一直说要下雨,可是一直没下,下雨了的话葬礼就更麻烦了,大概是老天也希望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能体面地走完最后一程。
请了专门办丧事的团队过来,在阿公去世后第二天晚上进行唱丧,我们一家二十几人围着阿公,守一整个晚上,等着第三天正式入土。
守灵的时候阿嬷不能在,我们这些从来没经历过的小辈只能听从专门办丧事的人的话,他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丧事进行一整个晚上,吹唢呐、敲锣打鼓、唱丧歌,邻居们陪着我们睡不了,最后入棺合棺的时候我们是不能看的,真的是最后一面。阿公的棺材是漆红的,棺材前放着他的灵牌,男人戴孝女人披麻,哭了一个晚上眼睛红肿头脑缺氧。
阿公过世的第三天,我们送阿公上山,阿公生前自己选好了墓地的位置,背靠青山面朝水,另一个山头是阿祖的坟地,阿公选的是个绝佳的位置。下葬时我们也不能看,顺着山路回家了。
阿公走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摆脱,摆脱了病痛,给我们留下来无数的念想,和引起了争吵矛盾的家产。
对于阿公的死亡,我很不舍和难过,我对死亡的理解太浅显,只有敬畏、尊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