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椅子上看动画片——又是《名侦探柯南》。每次到店里来配眼镜,她都叮在电脑前看《名侦探柯南》,有时是她一个人,有时和她弟弟一起。
她妈带着弟弟先回家了,不知为什么没把她带回去,已经八点多了,按理,她现在该呆在家里洗洗睡了。
“你平时几点睡?”我问。
“有时七点多,有时十点多。”她答。因为害羞,脸蛋红红的。
正聊着,来了电话。她暂停,接电话。她妈打来的,找她爸的。她听了一下,放下电话,蹬蹬蹬跑到里间喊:“爸爸,妈妈说——呃!说什么的?我忘了!”复又蹬蹬蹬跑出,不好意思地笑着,脸愈发的红。她拿起电话,半晌无声。
”咦?怎么了?“她又听了一会儿。
她爸两步跨到她面前,夺下听筒,用听不懂的浙江话把她喝斥到一边,对着电话没好气地连喂数声——电话那头居然有声音了!他哇啦哇啦说了一通,啪地挂断电话,脸阴得要下雨,一边往里走,一边训斥她。
她手足无措地站着。裤子大概是去年的,有些短,露出一截套在脏兮兮粉色袜子里的细脚脖子,与肥长的棉袄一比,越发显得细,仿佛难负其重,摇摇晃晃地要跌倒似的。
虽然听不懂她爸在训她什么,但在那样的气氛当中,身为顾客的我与老公很不自在,觉得我们这么晚还来配眼镜简直就是不知趣。我们无论站到哪里,都显得非常多余。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她局促地站着,默默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爸训完她后,把镜片放到机器里呜呜地磨,然后又大踏步出来。她紧张地看着他大动作地拉椅子,关电脑。我几乎感染了她的紧张,怕她爸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爆发出厉喝。
与邋遢的女儿相比,她爸永远衣着整洁,永远发型清爽,永远一言不发地磨眼镜。我从未见过他对她表现出来过一丝父亲的温柔与娇宠,甚至从未见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过哪怕一钞钟。唯一的一次交流,却以这样的方式。
她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与毛毛一个班。
上次开家长会,在学校遇见她妈,本想相伴着一起走,她妈说:“儿子今天也开家长会,我到儿子那边去,女儿那边请假了。”
那次家长会上,一共展览了两个作业差的,两个家长都是请假的。
她在班里的考试常常垫底,平时老师让家长额外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她常常没有。
某次去配眼镜,她妈聊到她时,悄声说:“她不行,脑子不好使,不如她弟弟。”她红着脸默默地看她妈妈一眼,又看我一眼。
她六岁的时候,剪着男孩一样简便的短发,一个人在家带比她小三岁的弟弟,一带就是一暑假。她妈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都这么大了,可以带弟弟了。不然怎办?我店里也得有人,哪顾得了那么多?”
她活在她妈的不以为然里,活在她爸的冷漠里,活在柯南的世界里,像一只小老鼠,怯怯的,悄没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