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记忆不可怕,可怕的是丢失人心。
(1)姜洋
下沉。
身体被重力牵引,不断下沉。
黑暗中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正在下沉的身体。
姜洋一下子惊醒,睁开眼,想用力撑起身子起来,却感觉脑袋一阵胀痛。
“哥,你醒啦,”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身,一个长发女子小跑到床边,“先别动,别动。”
她又扶着姜洋轻轻躺下。
“小钰,我这是怎么了?”姜洋轻扶着脑袋。
“哥,没事儿,你就是破了点皮,轻微脑震荡。”小钰捻了捻被子,“休息休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姜洋转过头看着小钰,双眼中泛出一丝痛苦:“但我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记不起来了。”
“哥,你想多了。”小钰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待会儿给你慢慢说。”
姜洋努力回想,像在黑暗的迷宫中寻找光亮,他不停摸索着。
最后的记忆停格在那天,他开车被一辆轿车追尾,撞到了行道树。
但他始终觉得自己脑袋中的记忆空空荡荡的,仿佛被抽走了一块。
小钰端了一杯水走过来,坐到床边。
“哥,那个车祸你还记得吗?”小钰把水杯递给姜洋。
“记得啊,但我总觉得车祸后还有段记忆,像被抽掉了一样。”
“你那场车祸后,昏迷了一个星期,”小钰指着床头的电子钟,“2020年9月14号到今天21日号,刚好7天。医生说你已经没事了,只是前两天给你注射的镇定剂还在起作用,昨天我刚把你从医院接回家。”
“晓云呢?”姜洋环顾四周,“怎么没看到晓云?”
“嫂子啊,她说她公司有急事,需要出差。对了,哥,”小钰掏出手机,“嫂子让你醒了给她打个电话。”
姜洋接过手机,熟悉地拨了电话。
“哥,嫂子说出差期间不方便联系,她换了个号码。”小钰拿过手机翻出了一个新号码,“这个是嫂子的号码。”
“滴滴滴——”手机接通了,但没人应答。
姜洋又重拨了一次,还是如此。
“估计晓云在忙吧,她老是这样,”姜洋顿了顿,把手机递给小钰,“我手机在哪,我记一下晓云新号码。”
姜洋用手机存了号码,让小钰先休息一下,自己又躺下了。
(2)小钰
“哥,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你千万别乱走。”小钰凑到床边给姜洋说道。
姜洋看着小钰点点头。
小钰转身离开,临走前转过头,看着姜洋,眼神中流露着一丝不舍。
姜洋感觉小钰的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微笑着向小钰点了点头。
看到姜洋的示意,小钰微笑道:“哥,我走啦。”
“嘣——”姜洋听到关门声,和小钰离开的脚步身,他艰难地坐起身,从抽屉里掏出手机。
没信号。
怎么没信号?姜洋关了手机,又打开。
还是没信号。
姜洋顿时感觉有个东西堵在胸口,憋得慌。
环顾四周,身处小钰的家里,熟悉却感觉如此陌生,房间静的可怕。
“我要出去。”姜洋心里一个声音在低沉地呐喊。
姜洋艰难地起身,全身乏力,腿上的伤还没痊愈,动一下就感觉伤口被撕裂开的疼痛。
从卧室到门口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姜洋却拖着乏力的身子走了几分钟。
“滴——”顺着电梯到了底楼,一个保安正准备上楼,看见孱弱的姜洋,立马扶住了他。
“哥们儿,我想借一下电话。”
“先生,你这是?”保安疑惑地望着他。
“待会儿再说,我是29-3的住户。”
姜洋抢过电话,熟练地拨通了晓云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该死,晓云到底怎么了。
姜洋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响了两声,终于有人应答了。
“喂,你哪位?”
“何孟,是我,姜洋!”
“卧槽,姜洋?!你小子还活着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满是惊喜。
“就一个小车祸,至于吗?”姜洋语气有点不屑。
“啥?小车祸?你说些啥?”
“先不扯这些,你快过来,我住的地方。”姜洋又改口,“不,还是去我楼下的茶餐厅。”
“好嘞,哥们儿这就过来。”
电话刚挂,就听到路过的大妈一边小跑一边议论着:“马路那边有个女的被车撞死了,太惨了。”
姜洋一阵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保安搀扶着挤进人群。
只见小钰倒在一片血泊中。
(3)何孟
何孟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虚弱的姜洋瘫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
“姜洋,姜洋。”何孟猛推了一下姜洋。
姜洋抬起头,满脸泪痕:“小钰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姜洋抱着头地挣扎着,“我不知道,不知道。”
何孟坐下来,轻拍着姜洋的背。
“何孟,这到底怎么了?”姜洋转过头,“我怎么感觉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醒来就感觉小钰怪怪的,我要给晓云打电话,但她说晓云手机号码换了,晓云的手机号不可能换,那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新号码我打过去又是空号……”
“等等,你说晓云?”何孟打断了姜洋的话。
“你知道晓云怎么了吗?”
“你,你真不知道晓云发生什么事了吗?”何孟注视着姜洋的双眼。
“晓云,晓云到底怎么了?!”姜洋慌了,用手捏住何孟的肩膀大喊道。
“晓云三年前已经死了啊。”何孟反手握住姜洋的双臂,用力摇晃着姜洋。
“三年前?三年?不是一周前我出车祸之前,晓云还送我上车的吗?”姜洋脑袋一懵,像一团乱麻一样越搅越乱。
“什么车祸?你是说那次追尾的车祸吗?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何孟掏出手机指着时间,“今天是2025年9月21号!”
2020年?2025年?
姜洋脑袋都快炸掉了:为什么我的记忆还停留在2020年那场车祸的时候?中间丢失的五年到哪里去了?
(4)阿木
“三年前,一个小偷进入你们家偷东西,碰巧遇到你和晓云回家。小偷想拿刀威胁你们逃走,却失手杀了晓云,你在和小偷搏斗的过程中也把小偷误杀了。”何孟抽了口烟继续说道,“后来你以正当防卫名义被放弃起诉。”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姜洋抱着头埋进怀里。
“从那次之后我就没见过你了,每次见你你都说有事。期间小钰倒是和我联系过几次。”何孟拍了拍姜洋,“你能给我打电话,我还真是很意外。”
“那为什么小钰要骗我说现在还在2020年呢?”
“不知道啊。看你这情况是记忆缺失症。上次和小钰联系还是半年前的事了,她问我市中心医院神经科有没有熟人,我给她介绍了一个我读研时的同学。她也没说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问问,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何孟打通了电话。
“阿木啊,最近在忙什么呢?…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一个朋友找你问诊的事?…对对对,就是她…你记不记得上次是什么事啊?…好,行,我这就过来。”
阿木见到姜洋,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何孟,你这是想找机会和我吃饭吧。”阿木笑道,转头问姜洋,“姜洋,你最近好一些了吗?”
“什么好一些了?”姜洋一脸疑惑。
“哈哈哈,你真是和何孟一伙的。行行行,晚上这顿饭我请。”阿木爽快地大笑,只剩另外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见过吗?”姜洋抬起疲惫的抬头纹。
阿木见势不妙,收住了笑容,打量道:“你,不记得了?你在我这里看病已经半年了。”
“我有什么病吗?”
“躁郁症,已经有很大好转了。”阿木扶了扶眼镜,转身走向书柜,翻出一份病历递给姜洋。
病历封面写着姜洋的名字,看诊记录从2025年3月开始,已经记录了十几页。
“那姜洋最近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何孟焦急地问道。
“看看病历记录,应该是十几天前。”阿木看了看姜洋,“上次和你一起来的是你妻子。”
(5)晓云
何孟和姜洋对望,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你不是说晓云已经…”姜洋说话开始有点结巴了。
何孟已经说不出话了。
阿木也被两人的反应吓到了:“你们说她怎么了?”
“三年前,晓云已经过世了。”姜洋低下了头。
阿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那,那我之前看到的。”
姜洋感觉脑袋越来越乱,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好想自己现在身在一场梦中,赶快从这噩梦中醒来。
何孟没有多问,给阿木道了个别,扶起姜洋离开了医院。
车上,姜洋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面无表情问道:“何孟,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孟一脸哭丧:“哥,我也想知道啊。从中午到现在,太惊悚了。”
“我想从晓云的死开始查起,”姜洋转过头,“何孟,你帮哥们儿这一次。”
何孟叹了口气:“就算摊上这事儿了。”
何孟联系了一个法医同学,要到了当时那起案件的相关资料。
“我同学说,晓云是被利器刺穿心脏,当场死亡的。”何孟掏出文件袋,递给姜洋,“这是复印件,可能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姜洋看着黑白模糊的照片,还是认出了晓云,眼角不自觉又泛起了泪光。
由于当场没有目击者,文件里的叙述大多是根据他的口供判定的,结合物证产生的最终认定。
“我想去案发的地方看看,”姜洋翻看着文件。
“那个房子已经被拍卖了,现在想进去也进不去。”何孟撇撇嘴。
“但我还是想看看。”
何孟拗不过,还是把姜洋带到了凶宅。
“刚才门口的大爷还给我打招呼,”姜洋苦笑道,“他都记得我,我却不记得自己了。”
何孟按了按门铃,没人应答。他看了看门上贴的催缴清单,已经有好几张了。
“估计好久没人住了。”姜洋悻悻而归,刚走进电梯,脑袋里却闪过一个片段,仿佛一道闪电照亮了夜的黑暗。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脑海中闪过,他举起一把刀刺向了晓云。姜洋惊恐地闭上了眼,但黑影依旧挥之不去。自己仿佛陷入到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恐惧感和无力感爬满了全身。
“怎么了?”何孟看着姜洋。
“我好想回忆起什么了。”
“你这个病症不是我涉及的领域,需要药物辅助治疗。要不找阿木再看看。”
“我不想去医院了。”姜洋摇摇头,“我想问问其他的身边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6)真相
姜洋翻看着通讯录,才发现自己对晓云了解得太少了,她的父母在外地,电话打不通,仅有的两个朋友手机也停机了。
“我记得结婚以前晓云还有一套单居室,”姜洋阴郁的双眼泛出一丝光亮,“我们要不去那里找一下线索。”
楼道透光效果不好,整个狭长的空间被昏黄的灯光笼罩。姜洋走进楼道整个人就晕乎乎的,像融进一片黯淡的灯光中,身体不听使唤地向前挪动着。
姜洋被搀扶着艰难地爬了3层楼,终于到了门口,一张大大的“福”已经布满灰尘。
姜洋内心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真相就在这间发霉的屋子里。
他踮着脚,在上门弦上摸索着,一把钥匙掉在了地上。
“果然还是放在这里的,”姜洋笑笑,“我和晓云买那套房子前就住在这里,她老是把钥匙放在这里。”
推开门,里面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黄昏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子里,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忽隐忽现。
何孟顺手打开了门边的灯,一边捂着嘴一边用手挥动着,“这里应该很久没人住了吧。”
“我和晓云结婚后,这里就空着了。她会把一些东西放在这里当储物间。”
他环顾四周,两个已经掉漆的柜子,还有几个大大纸箱子叠放在不大的床上,还有一张桌子空空荡荡,厚厚的灰尘铺满房间每个角落。
姜洋挪到柜子边,打开柜子抽屉,一堆没用的杂物中,一副相框生硬地躺着,扎得他眼睛生疼。
脑海中的黑影又出现了,像一只苍蝇一样在四周盘旋,想挥手赶掉却始终挥之不去。
何孟发现了姜洋的异常,走过来从抽屉翻出相框。
“这是?”何孟转头看着姜洋。
相框里的晓云亲密地搂着一个男的。这个男的如此眼熟,他像黑暗中的幽灵一样,死死地缠住了姜洋。
姜洋顿时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一股寒意笼罩了全身。
大脑中,那个黑影缓缓转过身,露出了渗人的微笑,正是相框中的男子。
真相像划过天空的闪电一样,划过姜洋的脑海。他想起来了,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小偷,就是这个男子,而晓云,也是自己亲手杀死的。
黑影在脑海中狞笑着,姜洋大叫一声,顺手拿起手边的一把刀,向黑影刺去,鲜血四溅,染满了眼前的每一个角落。
相框摔落,照片中,晓云搂着的男子正是姜洋自己。
尾声 何孟
停尸间里,警察和法医站在一具尸体前交流着:“死者名叫姜洋,32岁,本地人。从发现死者现场的情况看,认定为利器割喉而亡。死者有严重的妄想症,留下的遗书说,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情敌,畏罪自杀。”警察翻阅着文件,“可他妻子根本没死,待会儿要过来认尸。”
停尸间外的保安室里,电视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观众朋友们,你们好,今天是2020年9月22日,欢迎大家收看今天的新闻……”
何孟在办公室里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白大褂,整理了一下书桌上的文件,文件标题是“论记忆的模拟与改造”。
他点了根烟,拨通了电话:“晓云,这次实验差1%就成功了,可惜实验对象自杀了。我觉得失败原因应该是致幻剂的效果太强了,搞得我都被误伤,而且虚构五年的记忆,时间太长了。具体实验结果分析我已经给你发邮箱了。
“下次遇到姜钰这种阻碍实验的人直接杀死,免得夜长梦多。杀人的时候不要用车撞了,换个手法。还有,阿木演技太差了,别装神弄鬼,说什么见着死人了。姜教授说第二次试验开始了,他已经把下一个实验对象资料寄给你了,你看完再给我传一份。”
电话那头,晓云挂断电话,翻开手上的资料。
资料抬头写着:“2号实验对象:何孟。”
她抿嘴笑笑,“五年时间太长,那我们就虚构两天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