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地方,结婚的日子向来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要找算命先生帮忙,以确保是个良辰吉日,不与双方的生辰八字犯冲。
这是个晴朗的周末,我们一早去了姑姑指定的先生家里。那是个农村,一户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农户人家,门口的场地上停着两三辆车,院落和大厅里扎着七八号人,都是慕名前来求命的。进门左手边摆着一张老旧的桌子,桌子后头坐着一位老先生,他穿着普通,也许还带着老花镜,与普通的村人区别不大,要论精神面貌上的那份出众,大抵也是旧时村子里少有的识字者的那种典型气质。他正专心致志地向来者交代事宜。
桌子的左边还摆着一张小桌子,小桌子后坐着一个年轻人,一本正经地翻看、查阅着什么。后来在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得知,他可能是正在学艺的接班。
我们要等着,像医院里的病人那样排号,为的是轮到自己时医生那寥寥的几句断言。
这情形与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没有路边摊,没有大马褂,没有圆圆的墨镜,没有长长的髯须,没有大写着「算」或「卦」的旗子,也没有手上的八卦盘。
但我对他们以及他们手头的事没有任何好奇,回到门外晃悠。门外艳阳高照,蓝天上有大团大团的白云在飘,时而挡住太阳,它们是那么的大,随便掉下来一朵,都能把我目所能及的世界笼罩得密不透风。这种天最适合去一两个人少的景点寻找角度,拍照。
我姑最信这些,有关于我的三次算命都是由她经手发生的。第一次在我刚上大学的前两年,她让我母亲转告,一要注意身体,二忌出门骑车。我起初并不在意,大不了不骑便是。后来回想,发现算命的其实都算准了——那时我刚因鼻窦炎做完手术,也刚骑车摔了一跤——只是像马后炮一样,都准在了过去。
第二次在毕业后,姑姑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便去算上一卦。算命的说我七月有喜性,当我把这事调侃到小伙伴那里时,「七月」一度成为「简·苏」(简书江苏省专题社群)圈子里桃花运的代名词——「逸之,你的七月呢?」
我的七月是在三月份找到的。现在已经八月底了,我努力回想,七月并没有特别的好事发生。
这次便是第三次。终于轮到我们了,我走进去在老先生的桌子前坐下,心里没有丁点波澜,像经验丰富的人在走一个过场那般随意,毫无期待。
问过我们及双方家长的生辰八字,他开始查阅手头那本并没有多厚的老书。书页泛黄得呈褐色,边角被磨得凹凸不平,好像有些地方用胶带修补过了,纸页大多已经松动,整本书给人快散架了的感觉,上头是密密麻麻的格子和文字,这些墨迹也因年岁显得粗糙。它让我想起了儿时在家里翻到过的《周公解梦》,一样是薄薄的老书,密密麻麻的字。
随着纸页的翻阅,我们的性格从他嘴里顺其自然地走了出来,十分准确,像星座学那样准确。他还就我们的性格缺陷提了建议,最后挑了个在我们提议范围内适宜结婚的日子。这一切都是在那本老书上查到的,我不知他有没有掺杂一些自己的经验和学识进去,整个过程既流畅又顺利。他像银行柜台的业务员一样,不动声色地做完业务,拿到数字吉利的88元报酬。
88元,以及一个晴朗的上午,买到了这个计算机程序可以在1秒内完成的结果。姑姑心满意足,让我把门口贴着的联系方式拍下来,以免将来拆迁找不到他们。
2017年8月29日 苏州
2017年8月30日 无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