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坐在桌前,玫瑰色的信纸上放着一瓶安眠药,和一把刀,我最喜欢的水果刀,上面还印了一个玫瑰,我猜那玫瑰是紫色的。
我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可以回忆,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亡灵。我从未相信任何无法证明的事,不是因为我确信这些事物不存在,而是因为就算相信,这些事物也是无法靠近,无法触摸的。
但我应该是不在人世了。
又没有所谓无常来抓了我去。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它使我的自*杀毫无意义。
说起自*杀,那真是痛苦的事。
我记得我连鸡都没杀过,却要对人下狠手,虽然这个人是我自己。
但我是不缺勇气的,我曾无数次面对颐指气使的上司,面对冷嘲热讽的世人,面对拒绝我的同类,我反抗,挣扎,愤怒,但从未退缩。昨天,我决定要用这份勇气去完成退缩了。
我大概是个骄傲的人,就算体检时抽血,我都是直视血液一点点被抽走,所以,我直视刀子划过我的手腕。
我一生中从未这么疼过,我很恐惧,血液喷涌而出,玫瑰色的信纸染成红色,我下意识要拿纸巾擦拭,但一想,距离死亡还有几分钟,还是不要浪费了吧。
于是我静静地坐着,血液有凝固的可能,但直觉告诉我,我会死的。
真的好痛,好痛啊。那时我感觉时间很漫长,就像有时在夏日午后小憩,总觉得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发现只过了五分钟。
我不想后悔,我这辈子都没做过后悔的事,所以我竭尽全力不去回忆美好。
但回忆是止不住的,所以我竭力去想不好的事情。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吵架,打架,我每天都哭。我那时想,什么时候才能有不喝酒的父亲。然而,我十岁时父亲去世,那以后,我想的事又变成了,什么时候才能有父亲。后来有了继父,我不能接受,想着什么时候母亲只属于我;后来继父被田里的机器绞死,我又想着谁又能回来让我叫声爸爸。我有些咬牙切齿,我这一生还真是充满遗憾,命运待我不公,想要我反抗,然后给我更多的不公。
我也转念想过,母亲很厉害,公司办得风生水起,我衣食无忧。
我为什么死呢,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活,或者说,我没有生存的欲望。
母亲说,人活着不需要什么意义,也不需要什么知己。
我明白了,自出生至死亡,每个人看似交叉,其实那只不过是生活的骗局,每个人在时间线上行走,既不能了解他人,也不被他人了解。
啊,那活着干什么呢,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编织骗局的能力。与其说这是清醒,倒不如说这是可悲,一个生人最大的悲剧,就像一个正在成长的猪知道了自己只不过是食物,越是成长,就越容易死亡。
太宰治说过,“唉,人类总是不了解彼此,尽管完全看错对方却仍以为自己是对方独一无二的挚友,终生未能察觉,待对方死后,还上门吊唁涕零,不是吗?”
唉,那时的我想到太宰,或许还真是玷污了他。
我曾有个朋友告诉我,割腕自杀的一部分痛苦在于,回忆了这几分钟之后,人很容易后悔,很容易不想死,然而失血过多已经无法活动,只能在悔恨中死亡。
然而于我而言,回忆使我更加麻木了一些,凄凉未曾改变。
然而到了现在,我无法得知“我”,这个已经没有肉体的“我”,几时会消散,真是可笑,就算是灵,也只能叫做“孤魂”。
游荡吧,我是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