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说的这位女同学是在五年级放完麦假开学的时候来的。
我家乡学校有放麦假的习惯。我至今不明白,麦子成熟有公社社员们收割麦子,学校放假是什么意思?不上课回家也干不了什么事儿,只能跟大人到麦地里拣拣麦穗儿,在麦地里玩玩,忙忙叨叨两个星期后就开学了。
五年级麦假过后开学的第一天,只见我们的教室里都是麦秸。老师就招呼我们几个先到的同学往外抱麦秸,打扫教室。当我弯下腰去抱课桌下麦秸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是个女同学。她正从同一张课桌的另一面弯下身子,也准备抱下面的麦秸,我俩在桌子下面打了照面。我看她第一眼的时候,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转移开来,准备去抱麦秸了。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双手突然停了下来,视线虽然在麦秸上,可能是视觉暂留的作用,眼前却是对面那张脸。如果说刚才是没有任何准备,下意识偶然发现,那么,此时此刻,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吸引力,支配我不得不再次把目光投向她。那支配我的极其强大的力量,是对面那张脸的美丽。我无法抑制我的欲望,我必须再次抬眼注视她。刚才是无意,现在是有意了。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庞。不是通常说的瓜子脸,是一张椭圆的如同当时荷塘里盛开的荷花那样粉白粉白的脸。额头上方有一抹弯曲的刘海儿,刘海儿下边沁出几粒晶亮的汗珠。弯弯的眉下那双大眼睛快速地忽闪两下,然后就瞪圆了注视着我。最与众不同的是那个挺直秀气的鼻子下方那张非常饱满的小嘴儿,嘴唇比一般人要红得多,鲜亮的多,微微一动,欲言又止,跟闪着亮光的眼睛上下呼应,实实在在把我惊呆了。
我们对视了几秒钟,几乎同时把目光从对方的脸上移开,移在桌子下面的麦秸上。又几乎同时,我们都伸出双手去抱同一簇麦秸。四只手停在那簇麦秸上,同时两双眼睛又同时举起对视。就在这时,她微微一笑,放开了双手,起身走开了。
我没起来,双手还停留在那簇麦秸上,脑海里却是刚才她那一笑。那简直就是瞬间绽放的一朵含苞欲放的水芙蓉。不!一定不是芙蓉!因为芙蓉也比不上她的美丽。尤其是她双唇微启瞬间露出的那排齐齐的牙齿,在鲜亮的红唇映衬下,比通常人的白出很多很多。特别是她起身的时候抖落下的那股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淡淡的香气,足足让我醉了许久许久。
她来得太突然了,太意外了,更突然更意外的是她的美丽。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美丽呢?尤其在一个乡村的小学校里,怎么可能突然掉下一个如此这般的女孩儿呢!太让人感到意外了!
从那天起,本来收拢在学习上的精力,一下子离开了书本。我开始鬼使神差般的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包括回家吃饭睡觉,思绪总是离不开那一笑一颦,以及她燕子般的身影和银铃般的声音。我的学习成绩开始下滑。到了升六年级的时候,我的成绩已经无法支持我再担任班长。刘老师也调走了,新班主任李老师因欣赏我的小才华,找了一个比较体面的借口,免去了我的班长职务,保留校大队副,说是让我多参加学校的事儿,希望我继续发挥作用。
若干年后,我跟我的良师益友说起这一段经历,老师取笑我是一个天生的情种。他说农民的孩子像我这样的并不多见。我没有研究过其他出身的人见到好看的女孩是怎样的情形,我只知道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