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六十度
在北部森林边的公路上,他的车爆胎了,爆胎倒是小事,主要是时间实在是不巧。现在是冬天最寒冷的时候,这又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公路,周围几乎见不到过往的车辆,然而他的备胎又被寒冷的冬季冻得摘不下来。现在他只得穿着所有的衣服,瑟瑟发抖站在路边期盼着有路过的车辆。
他已经站在这里等了三四个小时,他都开始感觉到阵阵的眩晕,可是放眼望去,这条笔直的公路上却依旧了无生机。
他知道自己正好位于整条公路的中央,前后都需要一百多公里才有可能见到人烟。他努力的判断当前的局势,衡量着下一步的策略。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很快,一辆破旧的红色小货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胖男人摇下车窗问道:“在这里爆胎可不是好事,你要去哪?”
男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回答道:“一直向东走,东湖镇。”他说是说了,可是声音非常的微弱。胖司机追问“什么?东湖?”男人却并没有回答司机,只是呆呆的看着司机。男人的目光看的司机很是不解,本来司机还想接着追问,但是看到眼前的男人身上不算厚的衣物,也就作罢了。
“上车吧。”,他如是说。
男人拎着自己的包,拉开了司机的车门。
红色的小货车顺着公路穿过白茫茫的雪原。车上却十分的沉闷,司机拉了一个无趣的家伙,这个男人沉默寡言,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太阳也逐渐的靠近地平线。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司机不时瞟一眼身边这个奇怪的人,他想率先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那么……你去那里打算干什么?”
“有一些私事。”男人的回答非常简单。
司机尬在原地,他挠挠头,接着说道:“幸好你遇到了我,这里晚上能到零下六十度,每年都有人因为汽车抛锚葬身在这里。你很幸运。”
司机瞄一眼身边的男人,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道路。“离东湖镇还有段距离,今天晚上不能继续走了,晚上会有暴风雪,继续前进非常危险,前面不远处就是我的木屋,你今天晚上先在那里呆一晚上吧,明早咱们再继续走。”
男人似乎只听到了这句话,头轻轻往驾驶座这边偏了偏,淡淡地说:“好”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司机暗自感叹,决定抽支烟,不再搭理这个乘客。
他把手伸向副驾驶的手套箱,副驾驶的男人却突然惊起,双手环抱自己的背包,警觉的问道:“你要干什么。”男人如此大的反应把司机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哇哦,放松点。”
他把手套箱打开,取出一个烟盒,叼了一支在嘴里。男人惊魂未定的盯着司机。
“你要吗?”司机递过去一支烟,男人只是摇摇头。
天色渐晚,他们的车也终于离开主路,来到了司机口中的木屋前。屋子里还住着司机的妻子和孩子,应该是时不时会有人来借宿,一家人也都不见怪。妻子把男人领进里面的一间空房安顿好后,便出去和丈夫一起做应对暴风雪的准备工作。
木屋里面点着炉火,干净又暖和,男人脱下外套,看着窗外的夫妻在忙碌。只见男人从柴棚的柴火堆里抽出一把斧头。
他为什么拿了一把斧头?男人又紧张起来。窗外的司机拿出半截木头开始劈柴,动作娴熟有力,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男人慌忙拿过自己的包在里面翻找些什么。
“你在找什么?”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男人猛地抬头,门口站着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妈妈说给你这个。”男孩走到房间的桌子前,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男人的目光全程盯着男孩,男孩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却显得并不介意。
“你是从哪里来的?”男孩问道。
男人打量着面前的男孩,松开了包里握着折叠刀的右手。他把包放到脚边,冷冷的挤出两个字,“南边”。
男孩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得到这么简陋的答案。
“好吧……”
男人一直盯着他,这让男孩开始感到气氛诡异,此时的房间里只有窗外北风呼啸的声音。男孩缓缓挪动脚步,逃离了房间。
夫妻二人做好应对暴风雪的准备,又做好了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窗外的北风也更加猖狂,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开始吃饭。
吃着吃着,司机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妻子,挑挑眉毛。妻子立马会意,“不行,今天有客人,不能喝酒。”
司机继续央求道:“就是因为有客人才要来点,这样多闷啊。”
妻子看看男人,又看看苦苦哀求的丈夫,叹口气“这周再不能喝了。”说罢便起身前往厨房。
司机按耐不住的兴奋,搓着手看着男人:“想在暴风雪里活下去,就不能没有酒,兄弟,既然来了,今天你必须陪我喝两杯。”
男人沉吟半晌,在座位上扭动着身体,半天才说:“不用了,我就喝水就行了。”说着端起杯子。
“不不不不。”司机说着拦下男人的杯子。
“你要不陪我我就没法喝下去啦!这是我一直珍藏的酒,你也应该尝尝。”男人被拦下,一时不知所措。
正说着,妻子也从厨房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酒瓶。司机更高兴了,站起来接过妻子手里的酒瓶,重重的亲吻了一下妻子的脸颊,妻子埋怨的推开他,“好好吃饭。”
司机拿过男人的杯子,倒掉里面的水,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到了一杯。他一仰脖,一杯酒就下了肚。司机沉浸在美酒的回甘中,男人却只是犹犹豫豫的端着酒杯。
“愣着干什么,快尝尝,不骗你的。”男人没办法,只好把杯子送到嘴边。
“等等,一口干掉,你能品尝道杜松子的清香。”司机两眼放光,期待的看着男人。男人再次把杯子送到嘴边,顿了顿,学着司机,一饮而尽。谁知刚下肚,男人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司机见他的样子哈哈大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怎么样?很烈吧!”男人放下酒杯,等咳嗽缓解一些后颤抖的说:“杜松子的味道。”
司机更高兴了,笑的前仰后合。男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男人也打开了话匣子,和司机一家人攀谈起来,全然忘了外面就是肆虐的暴风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家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妻子要带着孩子去睡觉,便留下两人继续饮酒闲谈。
司机原来是这一片森林的猎户,每到冬季,他们便会搬到这个小木屋来住,司机跟男人说了很多自己打猎和在森林里遇到的奇闻异事。
渐渐的,酒瓶已经见底,司机已经喝的面红耳赤,男人也喝了不少。突然,司机压低声音,对男人说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一个很怪的人,现在我觉得我看错了,你是一个……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我喜欢你兄弟,我想给你看点好东西,绝对是你们很少见的好东西。
说罢便拜拜手,示意男人跟上,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出小木屋,顶着暴风雪来到屋外不远处的一间小屋。司机点亮灯,满墙的动物标本、照片和枪支映入眼帘。
司机扶着桌子,摊开手,“这就是我的‘宝贝’们。”司机大着舌头说。
“这都是你们城里人几乎没有见过的,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得给你看看我最喜欢的。”
只见司机跪在地上,从桌子下翻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全然不顾自己的裤腿上沾满了泥土。他把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做工精美的猎枪。
“这是我爷爷去世时候留给我的,大口径,一击毙命,只要带着她,我在森林里遇见黑熊都不会害怕。操作顺滑,做工精细。”说着他从桌子上抓起几枚子弹。
“你要干什么?”司机耳边传来男人带着醉意,又难掩紧张的声音。
司机摆摆手:“我要给你展示一下这个宝贝。”说罢便把子弹填入枪膛,咔的一声合上。转身瞄准身后的靶子,同时嘴里也不闲着:“这好像是从上个世纪传下来的,是一位大官的枪,你别看他这么老了,非常的精准,我得给你看看,这靶子怎么总晃……”
司机突然圆睁双目,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只见身后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沾满血的折叠刀,嘴里念念有词:“你太慢了,老东西,想杀我,你太业余了。”
司机痛苦的转身,刚想辩解什么,男人却不由他解释,上去就刺,直到司机的尸体开始变凉,男人才罢手。他站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用袖子擦干脸上的血迹,捋了捋蓬乱汗湿的头发,收起折叠刀,转身朝屋内走去。
他走进屋里,关门声惊动了里屋的妻子,她裹着衣服来到走廊,微笑着问:“先生,还不睡啊,欸?我丈夫去哪了?”
“额……”男人一时语塞,只得指指窗外说:“他在外面的屋子里。”
“这个人,每天非得看看他的战利品才肯睡觉。”妻子笑道:“我去叫他回来,别着了凉,先生您先去休息吧”说完就要出去。
男人让开走廊放她出去,却见妻子刚开门没走几步,男人捡起立在门边的斧头,直劈向妻子的后脑,可怜的妻子伴随着斧头的破风声应声倒地,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淹没在及膝深的积雪中。
“又解决一个。”男人嘟囔着,走向自己的房间,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把短管左轮手枪。“还剩一个。”
他提着手枪,巡视着木屋的每一个房间,终于在卧室的角落里找到了躲在那里的男孩。
“你的同伙非常的坏,非常、非常的坏。”男人低沉缓慢的说着,
“我都差点着了道。”他轻蔑的一笑“可惜你们失败了。”
肆虐的北风冲散了枪声,男人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环顾四周,摊了摊手,随手把手枪丢进上衣的衣兜里,回到了门口。
打开房门,外面是如刀割般的暴风雪,男人却似乎并不介意,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