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

 太阳雨是一种自然现象,朗朗乾坤,大雨滂沱,瞬间而至,稍纵即逝,最后还是蓝个盈盈的天。

        ------题记


他的一个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记着好多人的名字,名字的边儿上,标有时间、日期、注意事项等。别人是看不懂的,对于他,这可是养家糊口的密电码。

他是搞婚礼摄影照相的。本子上记的全是客户的信息,这些淘来的追寻来的信息是他的工作指南。

我们是同一天参加工作的。要说他的运气不错,分配后上手就学了个照相,这在当时,就拿现在来说也是个不错的职业。要知道,那时的人是不能自己选择职业的。像所有的人一样,他勤勉技艺娶妻生子,本想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可偏偏到了五十来岁的时候,企业开始改制。一夜的功夫翻天覆地,职工就变成了员工,原来一块平起平坐的人,或者说有些“歪毛淘气”的人转眼间变成了他的老板。

他是挣工资的没有闲钱入股,人家老板的七大姑八大姨迅捷集资占据了有利地形,有钱就是爷。身份的转换一下子还不适应,即使兢兢业业的干,换来的也是看不完的白眼。他气不过,于是经过再三考虑,停薪留职了。

从那天起,他走上了一条自食其力的道路。

真难呀。揣着一架照相机,忙不迭地走乡串户,风云雨雪天,免不了忍饥受冻。光凭这,根本不足以养家糊口,无奈之下根据市场需求,一咬牙,倾尽家资买了一台摄像机。他钻研好学闷头苦干愣是拿下了摄像技术,要知道,那时的摄像机只有电视台才有,人们对婚礼摄像还停留在超前与奢侈阶段。

开始业务还行。慢慢的,不大的小县城一夜之间就像变戏法似的冒出了众多的婚庆公司,数不清的婚礼主持人,熙熙攘攘的乐队,一个大家都认为不错的蛋糕被瓜分了。

他的岁数大了,他的机器老了,他的腿脚不像年轻人灵便了。

这里的风俗是,很早就把新娘子从娘家接来,最早的是夜里两三点,最晚的也超不过早晨七点钟。上午十点多钟,新娘的娘家人来看新房,中午是隆重的婚礼宴会,晚上还有闹洞房的点缀。

于是,一个摄像与照相的流程图与时间表就排列出来了。

夜里或者早晨新娘子来到新郎家,这可是摄照像的重中之重,摄照像得随时跟拍。送亲的人,迎亲的人,什么样的花车,新娘离别父母时的情形都得入镜。新娘来时的沿途街景,车队仪仗,到家后的欢迎场面,拜堂礼仪,玩笑逗哏,新房的摆设,亲朋嘉宾都得抓拍摄入镜头。

早上的仪式进行过后,待等到新娘娘家人来新房的时候,男方婚礼总管率新郎家人要列队欢迎,现场更是鞭炮齐鸣花屑翻飞。娘家陪送的嫁妆须得展示,大到汽车,小到脸盆,家电的空箱也要排列门口,证明这是娘家的陪送。送现金的,还得粘一个大大的模拟支票亮相,新亲们如鲫而来,鱼贯而出。

中午的婚宴更是大张旗鼓,乐队台上演奏,歌手亮嗓,花门拱卫,礼炮喧天。吉时已到,在婚礼进行曲中,男方的父母(回门的时候是女方的父母)和新人站在台上,在司仪的安排下向来宾鞠躬,完成必要的程序,接受大家的祝福。

宴会开始了,敬酒开始了,热闹开始了,而这些场面一个不落都得摄入镜头。

晚上闹洞房的场面也得留下影像。

说得有些繁琐,这也是简明扼要提纲式的。从头半夜到晚上,整整一天呀,他都在忙活着,忙活着。

你是摄像的,我是花钱的,你是我雇的,天经地义。

他累吗?他吃饭了吗?他有时间休息吗?他一天走了多少路?他的本本儿上明天还有安排吗?

闲来的时候他和我讲过,为熟人家摄照像还能吃上饭,有的人家不管,自己还得抽时间找地方吃饭,碰到去乡下小村儿难免还得饿肚子。

一天,我们在一个小饭店小酌闲聊,看得出,他的情绪有些低沉,血压高的毛病比以前厉害了。据他说,这阶段活儿少了。大宾馆、大饭店一站式服务把活儿都揽过去了,想受累机会也少了。我知道,他这几年受苦受累稍有积蓄,虽说离退休还得几年,也将就能挨得过去。

真是甜蜜的工作,生活里的苦涩。 

豆大的雨点打在饭店的窗玻上,好生纳闷,好好的天儿,怎么说下就下。走出门口一看,太阳当头,就那么一小片云彩,雨丝在阳光的映衬下分外的显眼,掉在地上湿了一下就干了。

触景生情,但愿他的日子就像这太阳雨,天空本来是晴朗的,只不过是短暂的现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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