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梦侧颜半隐没在昏暗的阴影当中，一半脸看不清，但另一半像小孩子一样无聊的撇了撇嘴，“那好吧。能让我看看在杨苍活着的那个世界，我在哪里吗？”

画面再转，一身白衣，一身贵，被万灵膜拜，仙主世无双。她成了她一直想成为的仙主。可却没有得到她一直想得到的东西。看着画中无比苍老的自己，茕茕孑立。

“这是我吗？这朵旷世是白莲是我？这微笑，衣冠楚楚，斯文败类。你确定这不是圣元？”影梦眯了眯眸，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世尊：“那个维度的你看到你以后的评价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做事鲁莽，不计后果。如果你真的想要天下的话。那完全不需用战争，要先得民心。如果让她来，她有无数种方法。比如抹黑仙界的名声，联合七界，攻下天庭。”

影梦的气息隐隐透着几分沉没，看着另一个自己在成为仙主前踩着一众白骨接过浮世众生图经历仙主的考验。影梦看向画中的她时，她似乎也在回望着影梦。

她目光淡然，嘴角习惯性的勾起浅淡弧度，这个样子像极了一个人，让影梦无比心惊。

世无双……

两个人不在一个维度，经历的不一样，三观与思维方式皆不同。

那个维度的她没有用灵根救肖雪儿，但她查出了所谓的真相。可看到真相之后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屈服于人性深处的自私和肮脏。后来精通厚黑术。修为并不高，但是心计无双，很多人都是被她算计后，还对她感恩戴德。

世尊温柔的吐出淡然又礼貌的话：“你们的选择没有对错高低之分，你可以不赞同，但请闭上嘴试着去理解。对他人皆如此，人人皆有难言之隐，如末经历，便无权过问。

对于她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她当上了仙主，一生从末有过差评。这难道不是应了你们小时候都说过的话。”

画面再转，影梦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和肖雪打闹时的场景。

肖雪：“我的梦想是活得简简单。你在我在，一起学习，一起修炼，一起嫁人。和一人平淡相守。”

小影梦：“哈哈哈，这算什么梦想？”说完拍拍胸膛说。“我的梦想是寿与天齐，留万代功名。”

肖雪：“那你回头时，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追上你。”

小影梦：“那一定会躲起来，让你找不到我，看你怎么追！”

肖雪：“不管你在那，我总会找到你的。如果没有，我就一直找。”

小影梦：“那我等着，一直等。我肯定比你有耐心。”

看着两个小孩互相打闹玩耍，没心没肺的说着末来的梦想。影梦笑了，在世尊看不到的角度，眼角好似滴落一抹晶莹，她闷闷的说：“寿与天齐，留万代功名，最后换来孤家寡人。这算什么梦想？”

世尊：“如果说在这个时候你们的选择是一样的，还是同一个纬度，没有分裂成两个。如果就说儿时的梦想。谁做到了？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东西吗？”

影梦垂着眸，睫毛纤长，没有一丝犹豫。“是。”

但同时在阴影中的那半脸发出了孩童般清脆的声音，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她不想变成那个算计周边所人的家伙，不想成为一个为了自身利益能看着朋友死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跟害自己至此的恶魔一样。

世尊问：“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仙界？”

伴随着“嗡”的一声，影梦神情恍惚，眸底的神色有些无措，慌乱。

意识在脑域中不断下坠，她身后那个深渊在注视着她。里面冒出血红的液体，不断蠕动，各种各样的扭曲的生物在向她招手。

不知怎么，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她喘不过气。她用一只手死死的按在心口。表情出现了一阵扭曲。

阴影中的那半边脸向第一次用心倾听自己的内心。片刻后用童音喃喃的开口。“因为我想要所有人看到自己，证明自己，记住自己。”虚荣，原来是虚荣，竟然是虚荣。

而另一半脸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不知看到了什么。如果一定要描述那个表情，那大概是绝望？就像一个不愿意承认，闹变扭的小孩，不用开口说出那件支撑她活着的期许和执念。

至始至终世尊注视的都是那个被无数光芒照射的脸颊，似乎那满是童真的脸来自另外一个人，或者说本质上并不重要。

捕捉到那被刻意打上光的脸颊，平静表现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情绪，世尊笑了。

“那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画面一转，来到仙界，无数人在自相残杀，横尸遍野。抬眼望去，一片烟火海。

影梦就在画中间，被刻意打上光的脸彻底顿住，就好像思维沉睡了，完全空白，又不知所措。而那阴影中的童真却“幼稚”的尝试阻止他们。“停下，快停下。”但没有用，她只能穿过画面。

再到后来，法术彻底失控。冥界的野心在吞噬鬼界以后变得更加强大。看到软弱无能的仙界，毫不犹豫的再次开战。

就这样八界大乱。每个界都想独大。到最后……混乱。

这一刻满是童真的面孔也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这真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影梦：“不，不……哈哈，这不就是你想的吗？你计划了一切。你操 弄一切，还让所有人以为自己有自由意志。我曾以为是你行事高深莫测，发生的坏事不过是我没看透，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你的恶趣味罢了。”

“为什么不认为自己有自由意志？人是很容易被他人影响，但最后的选择权还是在自己手中。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是吗？”

影梦语气中充斥着悲愤，或许在盛怒之下她也没有察觉自己有些底气不足。“选择？！身不由己有路可选吗？！”

“嗡。”

“没有吗？”世尊微微一笑，笑的胜卷在握。“并没有人知道布局者究竟要为什么负责任，甚至究竟有没有这个人都只是猜测，对吗？的确，大能者，与你来说的无上存在，太容易被怪罪了，不是吗？”

影梦迟疑了。

“你做选择前评估后果了吗？”

如果没想过，她怎么会没有选择。如果想过，那一切不都是按照她自己的意志去做的吗？！

“选择总是有的，只是评估后没有选罢了。身不由己？会不会只是人为了逃避自己犯下罪孽的理由？”

“人终躲不过真正的自己，你也如此！”影梦知道自己已经动摇了，但这不妨碍她嘴硬。

“执迷不悟。”世尊淡漠的摇摇头，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如果你才是掌握一切的人呢？你的选择让你留名青史，功成名就。如今你站在顶端，试问还有谁能左右你的选择？你自由了。从一枚棋子成为了执棋者。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不，无稽之谈，你错了。”影梦微微摇头，低头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但怎么看都像是欲盖弥彰。“我只是枚棋子，故事结束。因为我如果我真有掌控权，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是枚棋子，为什么没有想过跳出这个棋盘呢？”

“我没试过吗？”面对世尊那一副好似看透一切的眼神，影梦先是感到一阵某名的心虚，接着这种底气不足被愤怒所替代。“既然是棋子，怎么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就算假如真有一个无上存在，能轻易的操控命运，且让世人无法察觉。看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你知道他控制不了什么吗？就是你在当下这一刻做出的选择。无论如何存在，只要存在就必须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影梦，你在逃避自我，进行自我欺骗，可无论你怎么骗自己，都逃脱不了自己犯下的罪孽。你选择了杀戮。在你心底，你知道你就是个怪物，而你将用这个真相永远折磨你自己。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是吗？”

影梦死死的咬着牙，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世尊的话术，但随着联想开始做功，她便知道她终究躲不过真正的自己。

一股不安感开始腐蚀影梦的心里。明明她已经拥有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了，实力，尊重，地位……盛极一时。难道是因为她还没有到巅峰吗？还是因为她忽略了真正对她产生意义的事物。为什么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什么还是如此无力……快乐和安全感的大门不应该打开了吗？

为什么感觉爬上所谓巅峰后，才发现最重要的东西她早就拥有了，并且在登峰的过程中被她当作负担抛下了。将通往目标的工具奉为圭臬，却忘了自己的目标。

这是她想要的生活状态吗？如果不是，她把自己放在自己厌恶的环境中到底是为了什么？！最可笑的是连她自己都把假的当成真的，把真的当成假的。觉得想抓住的没抓住。该抓住的却因为觉得想抓住的而错过。

这真是令人难以接受。

她要这通天修为有何用？！她要这仙界有何用？！她要这影响力有何用？！

她的所作所为是她真心想做的，还是她认为她想做的？又是什么让她认为她想做此时此刻做的一切。

她将世界告诉她的观念当成了自己的观念，活在了他人的声音中，做着自认为该做的事。

“清楚自己要什么，听从内心，追随直觉。”—斯皮尔伯格

心中那股道慢慢消散，那两张脸在缓缓凋零。那绝美的面具出现了裂缝，被残酷不堪的撕碎，露出鲜血淋漓的真相。

她是世人眼中的魔，她所成为的不是她想成为的，而是不得不成为的。造就这一切的是她，而造就她的是生长的环境以及各种注定的选择。而这一切则被归因为自己只顾低头赶路，却从未抬头看一眼那群星璀璨的天空。

虽己造运道，可难逃天意。

深可入骨的冷意蔓延向五脏六腑，占据了四肢百骸，眸光是碎裂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盯着世尊，显得那么大脆弱，一些最真实的东西彻彻底底的暴露在空气中。

没有知道她脑域中传递给她了什么画面，她在笑，如同那末路荼蘼的彼岸，脑域开始分崩离析，而她溃不成军。

她曾抱怨没有人问过她，她想要什么，但更可悲的是她自己也没问过。她说她为苍生的自由，可她的心却永远被囚禁在那方寸间。

她说翰曦活得像行尸走肉，总是淡淡的，可天下却无一知心之人，可她何尝不是披上了自己口中最无趣的制服，抛下梦想，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天书三卷：玄仙影梦懂事，优秀，隐忍，可是，没有人意识到，她还是个孩子。她一直都是一个被高期待的孩子。魔头影梦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鬼才，又同时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傻瓜。

她曾经很刻意的在试图并且努力忽略，遗忘，她以为已经成功了，但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这空间中的一切似乎归于了死寂，没有人知道两人有没有交流，没有人知道两人是否达成了什么协议，即没有人可以解释。

影梦垂眸看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怔神，纤长眼睫轻轻垂落，眼瞳中的色彩难以捉摸。

良久，她脸上突然一一闪过一种有一种不同的情绪，从温文尔雅到冷酷矜贵，从清冷疏凉到慵懒散漫，从玩世不恭到纯真无邪......

最后在一瞬间的邪佞以后，表情停止在无措，就是那之前在阴影中的童真，就好像那傻傻的玄仙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