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盼盼
◆晚风小庆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忘不了这个名字，有一个叫盼盼的女孩，每次想起就会在心里疼痛一次。有人说，时间是医治伤口最好的药，如果女孩还活着，我只希望这时间能够消磨她内心那段充满了阴暗的时光……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计划生育之风依然在中国广大农村蔓延，然后，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中华大地。记忆中我十几岁的样子，虽少不经事，但亦然明白男孩在许多农村家庭是根，是顶梁柱，甚至有些人家没有男孩，誓不罢休。盼盼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出生的，她是我堂哥的表姐的孩子。女孩的性别就决定了她的结局——隐瞒，然后送人。也许是父母心里残留的一丝亲情，盼盼是幸运的，她被送到了我的大娘家，成为堂哥家中的一份子。
初来时的盼盼整夜整夜地哭啼，与隔壁小婶儿家的孩子（我的堂弟）相差不足三天，五婶儿说：“这孩子咋每晚都哭啊？”于是，天一黑，她总会去看看，现在想来，也许这就是生命脱离母爱的本能焦灼。
时光飞转，渐渐地，盼盼就五岁了，与堂弟一起长大，也许是同龄人的缘故，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那时的盼盼依然是快乐的，因为妈妈也会经常来看她，并带给她好吃的，还有许多漂亮的衣服。
懂了事的盼盼就特别希望妈妈能来看她，哪怕那时间是短暂的，如果有一个月不见妈妈，她就会和我大娘闹：“姥姥，我妈妈咋还不来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大娘就哄着她：“盼盼听话，过几天妈妈就会来看你了，妈妈现在很忙，还要照看弟弟呢！”
盼盼很听话的，她就不再吵闹。
天冷的时候，盼盼就站在我家院子的前墙边上，那里会有温暖的太阳照着，盼盼就站在墙根儿晒太阳。盼盼不太爱说话，只跟堂弟一起玩儿。无聊的大人有时会逗逗她：“盼盼，你妈妈来了！”她就会丢下手中的小石子，扭转头慌忙向村口的大路望去，然后嘿嘿一笑：“哪有？”
再后来，盼盼生病了，其实，这病盼盼一直都有，大娘也未在意，以为只是一种常见的皮肤病，也经常买些药膏，给她擦洗后抹一抹，可不管用，一天天的，盼盼的身上竟不停地有皮屑脱落，手上尤为严重，一些关节处竟裂成一道道血口子。大娘就央求盼盼的妈妈带回去看看，均未如愿，理由都是家里忙，盼盼的弟弟还小，无人看管。
盼盼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后来，说话都成了问题，发出的声音极小，小得离她远一点儿都听不见，当别人与她说话，她却说不出来，说着说着就会急得哭起来，堂弟也不再和盼盼玩儿，皆因那可怕的皮肤病。盼盼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盼盼妈来的就更少了，有时几个月也不来一次。
年末，盼盼妈来了，给盼盼带来了新衣服，并说要带她去看病，那天，对盼盼来说无疑是许多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不几天，盼盼又被送回大娘家，听大娘说，盼盼的皮肤病不好治，好像跟血液有关。盼盼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更不爱说话了，爱哭，不为什么事就会一个人无缘无故地流泪。
有时，见到盼盼，我会拿一块糖塞在她手里，她伸开光秃秃的手掌却不能把糖抓住，但她依然会把瘦弱的小脸一仰，说：“谢谢……舅舅……”嗓子里几乎发不出声来。一个几岁的孩子，面容却酷似一个小老太太。
终有一日，盼盼还是被带走了，大娘念叨着：“回去一定要给孩子看看病呀！”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听人说盼盼丢了，跟妈妈出去看病的时候丢的，也派人找了，找不着。大娘就重复着那句话：“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会这样……”
多少年过去了，从此，再无盼盼的消息，然而，盼盼的样子依然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可见，有好几个夜晚，我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盼盼就站在一个破旧的火车站广场，不停地哭泣：“妈妈……妈妈……”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盼盼的妈妈头也不回，渐渐地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数年后，听堂哥说，盼盼妈妈得了癌症，不久就去世了。我的脑袋就“轰”的一下，我希望这只是一个故事，但它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