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
与您相处的时光未免太过短暂,
我多希望,
如果有来生,
我们还是亲人。
时间如流,岁月不居,您离开已十年有余。或许是年龄渐长,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奶奶曾经的教导时常会在耳畔响起。有时候真是感叹,奶奶简直就是一位哲学家,她的话语字字珠玑,她的言传身教成为我一生中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小时候,我总是喜欢趴在奶奶的膝上缠着她给我讲故事,奶奶有很多故事:神话故事、抗日战争时期的故事、还有她自己的故事。奶奶尤其喜欢讲八路军的故事,因为这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奶奶是1927年生人,从血雨腥风的旧中国一路走向新中国,见证了近百年的沧桑巨变。我依稀记得奶奶给我讲她推着小推车支援前线的故事,那时候八路军战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物资极其短缺,奶奶和同乡一起推着自家积攒多时的干粮和自己熬夜纳的布鞋给八路军送上前线。她说看到八路军们真是心疼,他们没吃的没穿的一心想的,只是在前方不要命的打小鬼子,保护咱老百姓。当她们帮助收拾战后战场时,看到战士们的尸体漫山遍野染满鲜血,一具挨着一具,极其惨烈,眼泪根本止不住的往下滚……奶奶讲这些故事时,总是讲到一半就眼眶泛红,我每次听着都会想到当时的场景,这些故事也在我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奶奶常说:“八路军太苦了,当初他们是和我们一般大的孩子啊,咱现在的好日子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每次吃饭时,她总会给我们讲红军过草地时吃树皮、吃草根、吃皮带的故事,使得我和姐姐从小就不敢浪费粮食,她说:“那个时候但凡多一点米一点面,红军也不会饿死那老些,你们不节约粮食怎么对得起红军八路军?”在奶奶的老家不远处就有一座烈士陵园——陆房烈士陵园,奶奶常讲:“那就是当年曾倒在自己眼前的战士们呐!我们要记住这些英雄!”
奶奶长相俊美,是旧社会的童养媳,嫁给爷爷时仅十五岁。爷爷是地主家的少爷。到了爷爷家,奶奶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活儿,我无法想象在那个饥不择荒、战火纷飞的年代,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是如何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奶奶常笑着讲,你爷爷比我小,养尊处优惯了,干什么他都是帮不上太多的忙,总是弄巧成拙,但是对我很好,知道疼人,奶奶累一点呀也是愿意,奶奶提起爷爷时脸上总是挂着笑容。那个时代的感情真令人羡慕,纵使艰难困苦,依旧无怨无悔。
奶奶不识字,却知道《了凡四训》,常常告诫我们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有一次我们在吃中饭,突然有人敲门,我出门望了望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奶奶走过来拿出家里的几个大馒头和一兜咸菜递到老人的手里,连说:“大兄弟,快吃吧!”只见老人深深鞠了一躬,抹着袖子,转身离去了……那个瞬间触动了我幼小的心灵。我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觉得印象很深,他一定是遭到很多人家的拒绝才遇到像奶奶这样的热心人吧,所以一时哽咽到无法说话便匆匆离开了。奶奶常说,遇到需要帮助的人要伸一把手。“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是我第一次从奶奶那里学到的。
奶奶喜欢侍弄花草,门前的一方小菜园曾是我童年时期的乐园。奶奶的小菜园里有月季花,牵牛花,南瓜,黄瓜和西红柿。夏天一到,花开满园,瓜果飘香,每当我被“奉命”摘一些瓜果的时候,总会蹦蹦跳跳的跑进去,像是获取自己的战利品。奶奶常指着小菜园子,对我说:“你看啊,这花啊,果啊,有时候就像你做的事,你出得力多,它就长势喜人,你一犯懒,它就蔫巴儿了。”那时候小,听不懂奶奶话语背后的深意,现在看来,每一句话,都流露出朴素而珍贵的道理。
奶奶是一个讲诚信、原则性很强的人。一次,奶奶带我去菜市场买西瓜,过秤后一摸兜发现钱不够了,还差五毛,卖西瓜的商贩说:“老嫂子,没什么大碍,下次再来呗!”奶奶摆摆手连说:“下次是下次,你们也怪不容易的,我让小孙女给你送来。”奶奶便撵着我回去又取了一趟。我一路噘着嘴满脸不乐意,奶奶摸着我的小脑瓜,告诉我:“小妮儿,我们不能贪小便宜的!”后来慢慢长大了,我发现很多时候贪小便宜真的会吃大亏,也越来越敬佩奶奶当时的做法是多么充满智慧。
我从小就不爱讲话,按奶奶的话讲就是:“闷疙瘩,心里有牙(山东方言,意思是有什么想法都藏在心里不轻易表露)”,让你和生人讲个话真是比登天还难。但是,一到上课老师请我起立发个言或上台讲个话,我都一点不惧。奶奶也就在家里来了人让我问好后不再强制要求我再和大家热情讲话,奶奶就是这样因材施教,尊重孩子。她知道我虽然寡言但喜欢读书,有时吃饭都书不离手。因此奶奶很支持我这个爱好,总是鼓励我要多读书,还用自己积攒的零用钱为我精心挑选书籍,其中《周恩来自传》,是我最喜欢的一本,珍藏至今。
奶奶很疼爱我,每次我放学她都会做好香喷喷的饭菜等着我回来,总是变着花样的为我们做饭,有时候姑姑为她买了好吃的她总舍不得吃,给我们留下来。这让我想起,有一次我去外地参加活动,回来时奶奶给我从箱子里拿出一盒糕点,小心翼翼的剥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纸。可能是天气太热捂坏了,奶奶难过的说:“给你留的东西,没成想成这样了。”看着奶奶的样子,我一把钻进奶奶的怀里。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奶奶去很远的地方赶集时专程为我买的,走了那么远的路,保存的那么认真,就为了给我留着,这满满的爱让我柔软的心瞬间化满了雨。奶奶总是那个说自己什么都不喜欢吃,却把最好的都留给我们的人 。
奶奶说:“人生是有两杯酒要喝的,一杯苦酒,一杯甜酒。年轻的时候要多吃苦,过得太顺了到老要吃苦头的。”她总是让我们从小就开始干家务活,有时候手上划个口子,她便说:“下次小心点,”便不再理会,我们也就对一些小伤小痛看得很轻。奶奶从不允许我们晚睡晚起,就连放假期间,早上但凡超过八点就开始掀我们被子,严声厉色的要求我们立马起床,被子不叠好,床单不铺好都是要挨骂的。我和姐姐都爱看电视,令人眼花缭乱的动画片常常吸引我们忘记写作业,奶奶便把电视信号线拔掉了,我和姐姐白天不敢看,赶紧写完作业后,晚上趁奶奶睡着时裹上毛巾被挡住电视的光偷偷看,结果被奶奶发现了。从未见过奶奶如此发怒的样子,那一次被吓到了,再也没敢点奶奶的火惹她生气。奶奶的严厉也慢慢养成了我们不怕苦不怕累的好习惯。像买菜、做饭、洗自己的衣服,我们从小都很娴熟。
我曾读过《傅雷家书》、《曾国藩家书》、刘瑜的《愿你慢慢长大》,以及刘墉写给孩子的几部书,这些成功的父母都是用自身的践行去影响孩子。孩子不需要怎样强制性管理,便可自主自立并且爱戴父母。
我记得董卿说过这样一句话:“你希望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首先你先做那样的人,因为孩子身上折射出来的是一个家庭的缩影。为此,我们还应变得更好,让她在未来真正懂得的时候,她对于你,有爱,也有尊敬。”
奶奶虽然从未上过一天学堂,却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感染着我,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让我在沐浴着爱的阳光下健康快乐的成长。
她是我心目中的哲学家,更是我最崇敬的大英雄,我会一直谨记奶奶您的教导,也会将您的教导代代相传。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奶奶,我长大了,现在已有能力,可以给您买想买的东西,带您去想去的地方看一看……我多希望,还可以一回家就看到您在门口等候张望我的慈祥笑容,我多希望,还可以再牵一牵您的手,搀着您的臂弯再散散步,聊聊天,听您给我讲过去的故事…
如果有来生,
我们还做亲人,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