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录·首卷(六) 认亲

诗曰:

伉俪情坚勇赴死兄为家国不贪生。

丧子夫妻重欢笑飘零浪子获真情。

话说苏华看大娘流出眼泪,不免感到一丝悲伤。大娘拿出一块手帕,拭去眼角的泪痕,道:“碧丫头虽然说不上多么标志,可真是讨人欢喜的紧呢。我那女婿是个十分老实的农家汉子,对碧丫头百依百顺,自从碧丫头过门后,虽然一直粗茶淡饭,但每次碧丫头回娘家探亲,听她聊起小口子的日子,我就知道她过得特别幸福。想来我们这种农家人,男耕女织,夫妇相敬如宾,就是最令人知足的。”

苏华听到这,仿佛看到了一对有说有笑的平凡夫妇,虽然他们没有锦衣玉食,但他们的欢乐似乎用任何东西都买不到。只听大娘接着说:“后来,好长一段时间,碧丫头两口子都没回娘家,赐儿就去我女婿他们村子打探消息。原来...哎...原来金兵南下,一路烧杀抢掠,我女婿他们村子着了晦气,有个金兵头子看我家碧儿有几分姿色,就想掠她走,我那女婿为了从他们手里抢人,被活活砍死...哎...可怜我家碧丫头啊,她看到自己相公死了,便一头扎入井中殉夫了...老天,你不开眼啊...”说道此处,大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嚎啕大哭起来。

大伯在外面听得真切,连忙放下手中斧子,抢进屋来。见妻子悲伤不能自己,忙上去将她揽在怀里,说:“老伴,你这又是何苦呢?都过去五年了。”大娘双手紧紧拽着大伯的衣角,喃喃地说道:“我家碧丫头太惨了...”大伯一脸悲戚,他腾出一只手,取了手帕,边给大娘擦眼泪边说:“哎,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老伴你可得保重身体啊,你双眼已经哭瞎了,要是悲痛过度,身体再出个差错,你要我怎么活呢?”大娘听完,又想起旁边还有外人,才慢慢止住眼泪。

这一幕对苏华冲击不小,他深深地沉浸在这个悲伤的故事中,对于他来说,出生于一个现代国家,周围一片和平,从未觉得平淡的生活有多大的幸福和乐趣,他从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一直以来他认为人的幸福感来自于竞争和比较。学生时代,他觉得成绩比别人好就是幸福,毕业后他认为收入比别人高就是幸福。没想到,在这个古代的村落里,男耕女织就已是最大的满足。然而对苏华冲击最大的,便是这样可贵的知足生活,被一场战争活生生毁灭了。他甚至想到了叙利亚问题,想到了中东难民,原来见诸于报端的文字,原来是这么惨烈的真实啊!

好半天,苏华才从古今中外的冲撞中回过神来。大娘说道:“小伙子,你肯定想知道赐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苏华点点头,大娘道:“哎,我那赐儿为了给妹妹妹夫报仇,便从军抗金,后来就战死了,连尸首也不知道在哪。”说完,泪水又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流了出来。这时大伯站在一旁,右手轻轻搭在大娘背上,徐徐地给妻子上下敲打,似乎是大娘呼吸有些不畅。苏华听罢,长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眼前这对孤单的中年夫妻,想到家中的父母,又想到现代社会一批批如同自己的青年,远赴外地打工,一年到头可能就回家一次。即使赚再多的钱,又如何弥补那份亲情的缺憾呢?

想到此处,苏华又对大娘多了几分亲近感,他安慰道:“大伯大娘,你们的儿女都这么孝顺忠义,来生一定会有个好去处的。”大娘听罢,似乎是抓住了什么,道:“是啊,我那一双儿女肯定到天上享福去了。”隔了一会,对苏华说道:“小伙子,你听我这个老婆子絮叨了这么多,我心里感激的紧。天色也黑了,如果你不嫌弃,就在我们这歇着吧。”苏华一听,心下十分高兴,他正为此事发愁,萍水相逢,在人家里讨了晚饭,实在不好意思再谈借宿之事情,如今大娘主动提起,他感动地无以复加,连忙点头称是,安心住下来。赶了大半天的路,苏华已十分疲惫,早早睡去,当夜无话。

第二天苏华醒来,发现大伯大娘早已起床,漱口的时候,只见大伯笑嘻嘻地背着一大捆柴火回来,对着他打招呼:你起来啦。苏华点点头,明白大伯刚从后山砍柴回来。看到那么大一捆沉甸甸的柴火,心下十分过意不去,心想要是自己早点起来,就能多背点柴火,他愧疚地说道:“大伯,我应该早起来,跟你一起去砍柴的。”大伯笑着说:“不妨事,你昨天赶了一天路,今天还要继续,不养足体力怎么行呢?”苏华听罢,感慨不已。想起以前放假回家,父母也会尽量让他多睡会,生怕降低了他的休假质量。

早饭后,苏华帮着大伯大娘干了许多农活琐事,心中这才踏实了许多。本来他想早早上路,无奈大伯大娘盛情挽留,要他吃过中饭再走,苏华推辞不过,只得答应。正午时分,大娘乐呵呵地说:“苏华,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苏华一时不知道大娘的用意,大娘接着说:“是我家赐儿的生日。想来我俩真实有缘,老天可怜我们夫妻俩,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就收下你这个义子如何?”苏华心中一阵暖意,在这里,除了结拜大哥岳飞和耿青,他真是举目无亲。何况大伯大娘中年丧子,对他颇有恩情,当下便不再犹豫,上去掺着大娘的手,喊了一声:“好呢,干娘!”大娘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大伯正端菜进门,看到妻子露出了多年未见的笑容,高兴不已。苏华也连忙对着大伯喊了一声:“义父!”大伯应了一声,脸上充满温情。

三人坐罢,正准备吃饭,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呼喊:“请问屋里有人吗?”。

苏华放下碗,和大伯一起走出门去。

究竟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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