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雯子 图 | 摄图网
01
周五,爸爸早早打电话叮嘱我们姐弟回家吃饭。
我回到家时,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迎接我们,而是在厨房给保姆张阿姨打下手。
随着一盘盘菜的上桌,饭基本做完了,我们都落座了,爸爸招呼张阿姨一起来吃饭。
张阿姨推辞了几句坐下了,我们姐弟俩从来没有保姆不能一起吃饭的讲究,对父亲此举没有什么意见。
随后,父亲举起一杯斟满了白酒的杯子,笑意满满地说:“今天啊,你们姐弟都能回来,我真高兴!”
说完,爸爸就抬头一口喝掉了满满一杯白酒,张阿姨满脸担心地拉了拉爸爸的衣袖,劝他少喝点,而爸爸转头笑着拍了拍张阿姨的肩膀,扬手说没关系。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我总觉得张阿姨和父亲之间有点亲密过头,想着吃完饭问问父亲。
饭后,父亲和我们坐在沙发上,张阿姨在厨房收拾。
弟弟举着手机,突然开口了:“姐,你看新闻了吗?一个保姆和她的雇主结婚,把老头的房产和钱全骗走了。”
弟弟看似漫不经心,眼光却向父亲扫了一下。我说:“这保姆绝对没安好心!”
我边说边偷偷看了父亲一眼,父亲脸上的笑好像有点不自然了,握着空拳在嘴边咳嗽了几声。
我坐到父亲身边去想帮他拍拍背,父亲却摆摆手说没事。之后父亲像往常一样和我们拉着家常。我心想,也许我和弟弟多心了吧,父亲独身一辈子,不至于现在找个保姆当老伴儿吧。
02
父亲今年57岁,在我6岁的时候,母亲出轨,父亲执意与母亲离了婚。因担心再娶会让我们受委屈,父亲一直独身多年。
为了排遣寂寞,父亲爱上了抽烟和喝酒,在30岁的时候引发了高血压,常年吃降压片;后来在50岁的时候又查出脑梗,不得已,我们强行逼迫他戒掉了烟酒。
我工作很忙,女儿又小,无法经常回家照顾父亲。弟弟因为公司远,也在单位附近租了房子住。家里只留父亲一个人,于是,在堂叔的介绍下,我们请来张阿姨。
张阿姨50出头,手脚勤快,做事麻利,除了洗衣做饭、收拾房间,还陪着父亲说话,下楼遛弯。半年来,父亲的精神头好多了,我们姐弟也很满意这个保姆。
张阿姨不住家,做完晚饭就回家了,像今天这样留下和我们一起吃饭还是第一次。
但是父亲后来什么都没说,我也没有时间细想,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03
过了几天,女儿幼儿园亲子活动结束后,中午就放了学,我临时决定,带着女儿回家看望父亲。
一进门,客厅没有人,沙发上扔着几件女式衣服,很明显那是张阿姨的。房间也因此显得有些凌乱,我有些不快,收拾房子是张阿姨的工作呀!
女儿不管这些,欢快地喊:“姥爷!姥爷!”
我也叫:“爸?”
卧室传来一声有些慌张的应答,我满心狐疑,走到卧室门口。父亲满脸不自然地迎出门来,脸上还戴着老花镜,问道:“大中午的,你们怎么来了?”
我没有回答,顺着门看向卧室里。张阿姨坐着桌子旁边,不自在地用手在耳边拨弄了几下头发,又伸手摆摆桌子上本来就不乱的书。
桌子上还摆着衣服和针线篮子,我又看向父亲,他中指上戴着顶针,原来是父亲在做针线活儿。父亲多年当爹又当妈,裁剪衣服的手艺很是不错。
父亲见我已经看见,索性不再扭捏。他走进房间,拿起正在做的衣服,给我看。
这是一件女式衣服,简洁大方的款式、细密的针脚,胸前的那几朵雏菊更是为这件衣服缀满了不少的色彩。
张阿姨红到耳朵的脸,已经告诉了我这件衣服的主人是谁。我只看向父亲,等着父亲的解释。
父亲让女儿去看电视,拉我坐下,也让借口做饭离开的张阿姨坐下。
父亲说:“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不隐瞒了,我和你张阿姨……咳”。
父亲大约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谈恋爱几个字,用咳嗽掩饰了一下尴尬。
父亲继续说:“自从你张阿姨来了,我心情好多了,烟酒也戒了,你闻闻我的衣服。”说着,父亲像个孩子一样把衣襟撩起来凑到我的鼻子前,果然,衣服上只有淡淡地洗衣液香味儿。
父亲从桌上拿起一袋花生,塞给我,“你也吃,你张阿姨说,烟瘾来了就吃点零食。”
父亲说着,笑了,看了张阿姨一眼,张阿姨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直视我。
父亲说的都是事实。张阿姨来了后,父亲确实浑身有了精气神,高血压和脑梗也控制得不错。照顾父亲,她真的是个好人选,但是我真的没有准备好迎接一个保姆当我的“妈”。
父亲又拿起正在做的衣服,“你看,我手艺不错吧!”话是对我说的,眼睛却看着张阿姨,还调皮地眨眨眼。
我看看张阿姨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又看看父亲手中这件,还没开口问,父亲就说:“张阿姨没有退休金,儿子刚毕业工作不稳定,新衣服都不舍得买,我想给她买一件,她死活不要,我就给她做一件!”
张阿姨含笑看着父亲,俩人眼里有着你情我愿的默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撞见快60的父亲谈恋爱,跟父亲当年看见我早恋,估计一个心情,尴尬又焦虑。
我心想,既然父亲开心,就由着他们吧,反正他们也不至于很快就领了结婚证吧。
04
我的默许给了父亲很大的鼓励,父亲不再对我躲着藏着,他几次让我给弟弟打个招呼,试探下弟弟的口气。
我并没当回事,也没有给弟弟说,但是弟弟回了趟家,也就知道了。
那天我还在上班时,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劝劝弟弟接受张阿姨。我“哦”了一声,还是没有当回事。父亲想再说点什么,我手里有事,着急把电话挂断了。
弟弟不同意在我预料之中,我觉得这样也好,要不保姆将来当了“妈”,感觉不要太奇怪哦!
没两天,我竟然又接到张阿姨电话,说弟弟天天回家和父亲吵架,父亲这几天高血压又犯了,张阿姨让我回家劝劝弟弟。
我明知故问:“我弟弟为什么和爸爸吵架?”
张阿姨语塞,顿了一下,继续说:“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劝劝他可以吗?我们老了,真心希望有个说话的伴儿。”
我有些不耐烦,这还动真格的了?
当天晚上,我就约了弟弟回家。
“爸!我知道你是被一时迷惑了,你放心,这个保姆明天就让她卷铺盖滚蛋!”弟弟一脸的“我知道你是被骗”的怜悯,直直地望着爸爸。
父亲说话了,“我愿意和她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你凭什么赶人家走?”
父亲继续说道:“张阿姨来了,往日冷清的家才有了欢声笑语,我不用再等你们回来才有人聊天了;东西也有人帮我收拾好,再也不用弯着腰到处找;往日凑合着的饭菜也变得精致可口了……”
父亲说的我一阵心酸。是啊,父亲一个人在家,真的是太孤单了。我们再孝顺,也无法时时陪伴在他身边。
可是弟弟却不为所动,弟弟对父亲说:“你能不能听我们的安排,别给我们添乱啊!那女人就是想骗你点生活费好不好?”
05
父亲老了,我们都觉得他失去了判断能力,都迫不及待地要安排他的生活,要他听话,像他当年要求年幼的我们听话一样。
父亲什么都没有说,看着我,我知道他再等我开口,我却什么都没说,弟弟从小就倔,如果知道了我默许父亲在先,岂不是连我一起怨上了?
父亲脸上的期待慢慢变成了失望,缓缓走回了房间。
那以后,父亲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我们也都以为他想通了。
又是一个周末,我们又回到家里一起吃饭,这次,张阿姨不在。
饭桌上,父亲郑重地对我们宣布,他要和张阿姨结婚。他一说完,气氛一下就低迷了起来。
父亲很久都没有再提起和张阿姨的事,我们也想当然地认为多年单身的父亲没有感情的需求。听到父亲直接宣布结婚,我们姐弟目瞪口呆。
弟弟已经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声说:“我不同意!”
父亲严肃地说:“我不需要你同意,这件事我还能做主!希望你们以后把张阿姨当做母亲一样对待!”
小弟很生气:“她就是为了你的钱,你不知道吗?你赶什么时髦呢?搞什么黄昏恋?爸,你醒醒吧!”
父亲也动怒了,他的双手颤抖起来,说:“张阿姨跟我处了半年多!我了解她!”
“呵呵,”小弟冷笑一声,“是不是为了你的钱,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指着阳台那堆突兀的空塑料水瓶,“我们没给你生活费吗?你的退休工资呢?你捡这些瓶子干什么?”
顿了一下,小弟又耐心地劝说父亲:“爸,我调查了,那个张阿姨,儿子不成器,挣一个花两个,整天找她要钱!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那天背那么重的编织袋,不就是帮她往废品回收站送瓶子?我们花钱请她来照顾你,你帮她捡瓶子?街坊邻居怎么说我们,我们的脸面往哪里放?”
我一听,心里一阵颤抖,张阿姨家里这么困难,保不准是图父亲的钱呢。
父亲有些尴尬,“张阿姨家里情况不好,你姐姐也知道的,她没有骗我钱,捡瓶子也是我自愿的。”
小弟又生气了,生硬地喊道:“不行!我就是不同意!你被一个保姆卖了还乐呵,丢人!”
父亲伸手指着小弟,被小弟气得口不择言:“我用得着你同意吗?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被骗了我心甘情愿!”
小弟还想再说什么,父亲却忽然张大嘴巴,大口呼吸,使劲捶打自己的胸口,接着一下就往后倒了过去。
我们慌了神,拨打了120电话。
06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急诊科,父亲的呼吸已经没有了,心电监护仪变成了直线。
医生电击来抢救父亲,刺耳的声音,父亲的身体一起一伏……这是我们今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结果,凌晨五点,爸爸还是走了。
熬了一夜的小弟邋里邋遢,满脸胡茬。他抚摸着父亲的脸,痛哭不已,“爸,我是心疼你担心你呀!我怕你上当受不了打击呀!我不是故意要气你呀!爸……对不起……”
“姐,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浑?我怎么能那么说爸爸……”小弟对我忏悔。
我哭得说不出来话,弟弟气得爸爸病倒,我又何尝不是帮凶!如果我能早早劝一劝弟弟,弟弟也不至于这么不理智。
父亲和张阿姨明明在一起很开心,我为什么不能站出来支持父亲?
气死父亲的,明明就是我!我哭得嗓子都哑了,可一切已晚矣,爸爸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此时寻到医院的张阿姨也急速地奔向爸爸的病床,毫不忌讳我们在场,一下子扑到爸爸身上。
“我的人啊,你怎么就走了!你看,这是你给我做的衣服,多好看呀,你不是答应我给我做一辈子的么?你不是说让我今天给你做糖醋鱼吗?我鱼买好了,你起来吃呀……”
她一声声的哭诉,无不痛击着后悔自责的我们……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张阿姨,我们才知道,我们错了。保姆怎么了?捡瓶子又怎么了?我们的脸面难道还不如父亲的安好重要吗?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如果。
格格说
亲人安好才是子女最大的幸福,莫要失去后,才感慨子欲养而亲不待,空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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