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李春红屈腿仰面躺在床上,两只手麻木地枕在头下,眼睛直直地盯着白色的日光灯,一动不动,只剩眼皮不受控制地开开合合。泪水顺着眼角,一滴一滴地流到耳边,凝结后穿过细碎的发丝,掉落到枕头上。
李春红没有力气抽出手来擦拭,再说擦不擦又有什么关系,谁会看到呢?
大儿子在远远的南方大都市结婚生子,小儿子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地方念着大学。家里除了刚刚愤怒地甩下一句“你到底有完没完?”便摔门出去的当家人陈大,只剩下几条看守鱼塘的大土狗。
李春红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刚才和陈大吵架的一幕,仿佛开了循环播放一样。
刚吃过晚饭,村里开棋牌室的就打来电话,喊陈大去打牌。李春红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警告陈大,“你不要去,今晚家里还有事要做。”陈大笑眯眯地看着李春红,问道:“还有什么事?不是都做完了嘛!”
李春红停下手上的动作,严肃地冲陈大说道:“两个塘里的鳜鱼并到一个塘里,不要人看着啊?!”
陈大一拍胸脯,咂嘴道:“这个你放心呢,不会有事的!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嘛?”
李春红放下碗筷,正脸朝向陈大,“这个不是相不相信你的问题,谁能保证今天塘里的鱼不会缺氧啊?”
陈大摸摸裤子口袋,点着脑袋说道:“你就放心吧,出问题包在我身上。咦,你把我零钱收哪去了?”
李春红鼻子哧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长凳上,冷冷地回了一句“不晓得!”
接着语气又稍微软了点,说:“我就不明白了,塘里鳜鱼要是有个闪失,一个晚上两三万就滑掉了!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的呢?”
陈大没回应,快步走向卧室,屋子里很暗,摸索着打开日光灯的开关。李春红腾地一下站起来,一边喊道:“你今天要是敢去打牌,我就要你好看!”一边紧跟着进了房间。
陈大拉开两个床头柜抽屉,没找到自己的那把零钱,又去梳妆台的抽屉里翻找。一边翻,一边冲李春红嘟囔:“零钱到底放哪里了?快点呢!”
李春红靠着房门站着,看着眼前这个执着地翻箱倒柜的男人,怒气顿时冲上胸口,开口大骂:“你一天到晚就晓得打牌!家里没事的时候打,我也不说你什么,家里有事你也打!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陈大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分贝惊了一下,停下了搜索的动作,眉头凑成一个“几”字,提高嗓门回道:“你喊什么喊?我每天这么辛苦,晚上就不能消遣消遣啊!”
李春红伸出右手,指着侧边,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消遣,你还有一个儿子没结婚呢,你手里能拿出多少钱出来给小儿子结婚?”
陈大下巴再抬高一个八度:“怎么,我把他的学上下来就不错了,还指望我给他买房买车?”
李春红收回手指,两手叉腰:“那你让他打光棍啊?连个房子首付都没有,哪个女的会跟他?”
陈大转回身体,继续看向梳妆台,淡淡地说道:“他自己毕业之后不会混啊,实在不行,找他哥要,我看他哥能不给!”
“他哥不要生活啊?你自己的小儿子,凭什么叫他哥养?”
“国有大臣,家有长兄,老话说得玩的?大的就要负责小的!”
“家有长兄,那是爹妈死了,小的没人照顾要倚仗兄长的!你才五十来岁,没病没痛的,你不为孩子着想,也得为你自己着想,趁还能挣钱,多挣点防老啊!”
“行了行了,不要多说多少,我不想跟你争来争去的!”陈大眼看卧室里没有零钱,便起身要出房门。
李春红堵在门口,狠狠地说:“你敢走看看!”
陈大只得又站回里面一点,不耐烦地说:“你让开,别找事啊!”
李春红一脸决绝,岿然不动,嘴里吐出两个字,“不让!”
陈大伸出手去想要拨开李春红的胳膊,李春红踉跄了一下,又迅速站回原处。
陈大心里很是不痛快,吼了一句:“你到底有完没完?!”
话还没说完,使劲推了李春红一把,李春红“咚”地一声,撞到了门框上。
陈大头也没回地走出卧室,大步流星地跨出大门,留下震耳欲聋的一声关门声,“嘭”!
屋子里静悄悄的,陈大应该已经上牌场了吧!李春红感觉到阵阵凉意,已经深秋了,不盖被子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