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快马加鞭地赶来,匆忙的如一只利箭,很快就要击中撞击新年午夜的鼓点,除了迎接,却无法逃避,更无法把时间延长让我处理好手头的事务。
忽而想起小时候漫长的冬季,河里结着厚厚的冰,人们从冰上过河。小孩子们便肆无忌惮在冰上滑冰。年龄小一点的,害怕摔倒,就从家里搬来小板凳,骑在上面滑,滋溜溜打着转儿。年却在呼啸的北风和揸把厚的冰冻中迈着迟缓的脚步姗姗来迟。我们总是翘首以待,盼冒着袅袅香气的饭菜,盼那白的像雪一样的白面在自家江盆里悄无声息地降落。
1 . 祭灶,是忙年的开始。
每年,母亲都是在腊月二十四这一天做豆腐。很大一块,母亲把它切成一个一个的小块,然后浸在豆浆里,吃的时候就捞一块,这是过年时的家常菜,每顿必有。
母亲每年做两次豆腐,另一次是每年的九月重阳。
晚饭过后,母亲便将家里所有的东西全都盖上,床上的被褥都折起来,母亲或父亲头上披一件旧衣服,用扫帚将所有房间的屋顶、墙壁、拐角统统扫一遍,盘踞在各角落的蜘蛛网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再将锅屋的油烟也全部清除掉,锅台也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完了,母亲便端着煤油灯逐一照一照我们的嘴、鼻子、眼睛和耳朵,说是可以阻断夏天调皮的小虫子们爬进我们身体的通道。虽然那是迷信,却别有一番温馨。
此后,办年饭便正式开始了。
首先是推煎饼,最起码要推三天,以确保在正月十五之前不用推磨。因为动磨是有讲究的。
推磨是一重活,一盘很大的石头做的磨盘,最少也得两个人能推动,三个人正好。将泡好的玉米、碎山芋干,掺着小麦(小麦现捞现用),加上水(水要没过粮食多一点,这样推出的糊子才均匀)一勺一勺倒进磨眼里,走三、四圈下一勺,要想煎饼好吃,就多走一圈,推出来的糊子就细一点,烙出的煎饼就又薄又均匀,油亮筋道,香。
煎饼推好之后就开始准备磨面了。那时,不像现在有大型的加工厂,各家各户过年包饺子、蒸馒头的面都要自己磨。于是就将石磨的上颀掀开,让它歪在磨槽里,将大半个磨堂暴露在外,把磨堂里的余粮扫净晾干,就开始推面了。面也要推个一两天,小麦是提前捞好晾晒过的。记得那时每家都有两个大江盆,泥烧制的那种,有红的,也有青灰的。每家也都有按照江盆直径的尺寸用木条做的长方形的罗面的撑子,撑子的长度要和江盆中间的直径一样大,撑子的下面就有一个较大的空间。先将撑子放在江盆里将在磨堂里碾碎的麦子放在罗子里,放在撑子上来回地拉动,面就出来了。一般要磨三遍,越往后面越红,麸皮的含量就越高。一般都是拿头破面来包饺子,又白又筋道。
洗刷收拾是过年时必不可少的一件大事。
首先找出所有的餐具进行清洗,或买些新的餐具。经过一年的摔摔打打,总有缺的餐具需要配置,加上过年时会有亲戚走动,以备不时之需。
再就是将里里外外的衣物都要洗一遍,所有的被子也要拆洗了。过年的时候穿在身上的、盖在身上的都是必须是洗干净的。用母亲的话说,过年连人都是新的。
2. 插竹竿,贴春联
年来的时候,什么都得是新的,以示新的一年如意吉祥,风调雨顺,平平安安。翠竹飘扬,春联如诗,鞭炮唱响辞旧迎新的歌。
大年三十可是最忙的时候,在时不时的鞭炮声声中剁馅、贴对联,炸丸子。素馅一般都是白菜豆腐粉丝,肉馅有时是猪肉,有时是牛肉的,都要一刀一刀地剁细了,放上佐料,香喷喷的。
炸丸子是个慢活儿,急不得。炸丸子的时候,是不能说“吃”的。这天,还要蒸上两、三锅馒头,馒头也可以在二十八、九蒸好。又大又圆的馒头,祈盼来年的丰收和蒸蒸日上的好日子的相伴相随。
大年三十逢集,父亲必买一根粗大的竹竿回家,在那翠绿的竹枝上拴上一些花生,插在磨眼里,预示着来年是个好年成。
翠竹高高的站立着,随风摇摆的绿色叶子,挤抗着花生一起哗啦啦的响,像是在唱迎接新年的歌。
贴对联是很有意思的事。看着花花绿绿的门吊子贴上门头,随风飘舞着,心灵会激情爆满,浑身的细胞都是兴奋和喜庆。小孩子们好奇,磕磕巴巴地读着对联上面的字,念错了,便会引起大家的哄笑。屋里的床头要贴“身体健康”,大大小小的物件上也都爬上了“福”字,艳红的满屋闪亮。
过年吃的饺子也是有讲究的,一般初一吃素馅的,初三吃肉馅的,初五又吃素馅的。
过年时的菜是一年当中最为丰盛的。不吃饺子的那天一定会炖上一锅白菜、猪肉、海带、粉丝、豆腐、丸子的大杂烩,吃多少都没问题。
三十晚上包饺子。那时禁忌多,比如,大年初一的上午是不许动刀、剪、苕帚等之类的东西,不许泼脏水,不许说脏话,更不许骂人。头天晚上要把锅刷好了,添好水,随时侯用。
忙活完了,就找一些大块的木柴烤火,满屋子暖烘烘的,火堆里不时噼里啪啦地响着,火堆的一边暖着一盆热水。还不及犯困,鞭炮声就由远处急匆匆传来,一时间便会响遍整个村子。我们将鞭炮的一头系在高高的竹竿上,点上火,炸响的鞭炮天女散花般,抛撒着红色的星星,闹闹腾腾地来迎接新年。
3. 拜年
大年初一是不可以睡懒觉的,都要很早起床去给长辈们拜年,先是自家拜。
在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中起床后,先在火旁温着的水里洗脸洗手后,才能给爷爷、父母磕头。一般这个时候,父母已经拜完年回来了,我们那兴早拜年。然后才是晚辈们陆陆续续地来,我们也慢慢地一家一家地去。小孩子跟在大孩子的后面,路上遇到其他的小孩子,就玩在一处,也许就拜错了人家,但没人计较,大人们只要看见孩子往家里走,不论是谁,都要给抓上一些糖果、花生之类的,然后满载而归。
4.听戏
大年初一的晚上也是热闹的很,吃了饭太阳还低低地垂在西边,张望着,想多欣赏一点人间盛大节日的精彩,也给人们更多一点的光明而迟迟不肯离去。我们便早早地搬个板凳去听戏或看电影。每年的过大年,电影是轮流放映,不放电影的时候就唱戏,都是自己大队里排的,《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白毛女》,还有我们地方的柳琴戏等,都是那个时候看过的。
白天有舞狮队,偶尔也有踩高跷子的秧歌。秧歌大都是外村来演的。那时候,房子没有盖的这么密,庄子和庄子之间都有很远的距离,空闲地很多,场地很大,能成很多人,随便哪儿台子一搭,便是舞台。
有一次演《白毛女》,演到黄世仁逼债,或许是演的太逼真了,突见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大爷快步上台,提起他手里的烟袋杆就往那个演员身上砸去,大家以为是临时加的戏,正热闹喝彩,却又被止住了。后来,我们听大人们啦呱才知道,那个大爷是真的入了戏,想起自己的往事,愤怒所致。
直至正月十五,都沉浸在年的快乐中,陆陆续续到二月初二,龙抬头,花子节过了,年味才渐渐淡去,又在期盼下一个年的到来。
儿时的年味,就像一杯研浓的甜美,盛满了碗碗盆盆,到处都是甜蜜和快乐,洋溢着幸福和欢愉。每每回想,总是不由泛起层层涟漪,荡漾在浩渺的岁月那不甘沉寂的幸福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