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1）

我和阿飞相识在六年级奥数考试的头天晚上。他是隔壁六二班的，和我们同宿舍的室友同一个村。初见他理着不成形的三七偏分，肉肉的脸上神采飞扬，眼角伴随嘴里的谈笑风生生出笑意。说到高兴处唾沫横飞，微笑着不住的略摇晃着脑袋并斜目扫视周围，显得无比真诚，带着特有的亲和力，胖墩墩的身材带着与生俱来的滑稽幽默。

我头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人，并深深被其幽默感染。对于生活在一个家教特严又被长期压抑的家庭，我从不知道生活可以这样有趣。

后来他注意到了我，过来和我打招呼，搭着我的肩说：你是不是K？这时身边的室友就过来说你连他都不认识，我们班主任最喜欢的两个小矮人之一，成绩很好。他听后，仍带着特有的笑意戏虐着说：我他妈上次跑晨操偷懒被你们那班主任逮住，要罚我，差点被搞死。嘿嘿，你们老班哪方面一定很厉害，你看他那老公都瘦成精排了，估计熬不了几年，就要挂了。

虽然是调侃老师的荤段子，但是我们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在那个觉得老师是灵魂工程师的时代，少有人敢这么讨论老师。

由于举行奥数比赛在周末，所以寝室的作息都不作管理，晚上我提议他过来住，这边人多。他拖了条被子过来，和我挤在了一张床。

当天晚上我门寝室欢声笑语不断，对话中我才知道原来六二班教室的板报出自他手，字迹工整，带着特有的狂放。他原来不只是一个会将荤段子的小胖墩，他成绩还不错，写得一手好字。

字如其人，我头一次在他身上找到了佐证。

这次短暂相处后，我们在初中重逢。在那个特别陌生的环境，遇到熟悉的人，感觉很安心。后来我们做了三年的同桌，两个人近两年睡在一张床，我们把自己的人生和心事全部与彼此分享。压抑那么多年的情感头一次被平等用心倾听，虽然遭遇各不相同，但是真诚和纯真将彼此绑在一起。

后来，我俩和后桌两枚女生丽和英成为铁三角，四人简直无话不谈。只可惜初二时，英因为个人原因去念了职高，丽初三分班时去了另外的班级，铁三角共存的时代不复存在，幸免于难的只有我和阿飞。

收到英的第一封来信是初三上期，精美的信笺纸带着薰衣草的香味，信里她提到自己现在职业学校的生活，带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和能量。初三毕业前，我们收到了英的另一封信。而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只隐隐知道她在成都，再后面去了外地。

2003年SARS非典病毒来袭，学校封闭式管理，我妈隔着校门缝给我拿来粮草时，我感觉像是探监。那个时间，学校里虽然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却弥漫着板蓝根和草药的味道。在此期间，阿飞惦念着传奇游戏的双倍经验值，从女生厕所旁的围墙出去上网。刚翻到一半被上厕所的女生看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下，这货心神慌乱，脚一滑人掉了下去。墙内又是一串笑声，就在这时，一块脱落的砖头从天而降。此君归来时，额头带着紫色淤青，显得格外悲壮滑稽。

初三下学期某个夏日，阿飞请假回了趟家，参加把他抚养长大奶奶的葬礼。归来后，他搬离了我的位置坐到最后，他说K，我不打算上学了，你要好好考。

我说是因为你奶奶的关系么。

他说不是，反正人生不止读书一条路，不读书又饿不死。人生嘛，一辈子不就为钱嘛，有钱有啥事办不成。

在那个只知读书不知外面情况的年代，阿飞在15岁那年毅然决然的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当时我并不认同他的话，觉得他太偏激。事隔多年后，我开始认同他的话，并且知道那才是所谓的现实。

阿飞走后的时间里，我有了新的同桌。但是那段日子一想起他离开，还是觉得难过，本以为大家会在一起直到很久，没想到分开来的这么快。

他走的那天，夏阳正烈，外面暑气蒸腾，我看他走过的背影，被玻璃窗反射的阳光刺痛的睁不开眼，眼角隐约有泪外流。

我们没有说再见，也没想好怎么说再见。我，丽，阿飞，英四个人都是如此。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2）

高中时收到的第一封信，是在一个夏日的晚自习。邮寄地址不是很准确寄到隔壁班去了，还好同班同学认识我，帮我拿了过来。我本以为是阿飞寄来的，但是字迹不像他的，也不是丽和英的。

我并不擅交际，朋友很少，除了初中四人组，我想不出谁会给我写信。

但是，这种感觉很美好很温暖，像是雨天淋雨后的毛巾，风雪天归来时的炭火。

你被人想着和惦念时，总是觉得异样幸福和满足。

K：

展信佳！

你一定不会记得我，毕竟我们交际有限，认识也不久。我不过是初二被分过来的他班生，不过是和你同过半年铺的室友。但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我提起笔想要给人写信时，却发现那个人只有你。

感谢你在初三时带我进网吧，带我打传奇，感谢在那么紧张的时候能够短暂放松。

…………

信末的落款是：YOURS 小钊

看完信，我望向窗外，残阳犹存，折射到青草地上格外温和，眼前浮现出和小钊见面的场景。

初二下期，由于学校开设火箭班提升升学率，从各个班级挑选了成绩优异的学员两年学完课程参加中考。而后有一个班学生人数很少，就把这个班取消，原有学生分配到学校其他班级，小钊就是那个时候和其他几个学生被分配到我们班。

对外来人员总有一个适应过程，小钊初来班级课堂积极回答问题，和周围同学关系也处理得很和谐，真正让我对他侧目的是有一次半期英语考试，几个最高分都出自新来的几位同学，他是第二高的。

后来初三分班，我们分在了同一个班级，开学来晚了，没有了铺位，而阿飞已经和他人组队，小钊很友好的对我说：如果不嫌弃，你和我一起睡一铺吧。

我感激的说谢谢，迎着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世界的光。那是一个很容易记住一个人的好并心怀感激的年纪，那种温暖伴随我成长。

小钊长相温和，身体却很强悍，遇到弱小同学都会假装发怒隆起两臂的肌肉像游戏三国志里的赵云那样把别人逼到角落里恐吓，可是他又是那样善良真诚，简单的可爱？有一次他半夜把我叫醒说K，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发现喜欢上了班上的Q，今天穿一身紧身牛仔裤，太性感了。好想抱一样。本来犯困的我听到他这么说，虎躯一震。

小钊的成绩到了初三还是很厉害得，尤其是理科，中考考前诊断考试，他甚至比我高出不少。中考前一天，学校放了我们假，我带着小钊进了网吧打了一下午《传奇》，那货直到天黑还不想走。

中考后，再见小钊是在镇上赶集，他说中考发挥有些失常，语文才90分，拉了后腿。我以为他要复读，结果他说我不复读了，到绵阳读一个初中期大专学校，读两年拿个大学文凭。

我当时并不太明白这种学历的含金量，只是为他不能一起念高中而有些难过。

他当时问我分在几班，我说现在还不定，应该是13班。

临走前，他说好的，说不定我到时会给你写信哦。

人生中，总会有人在不经意间向你做出最真诚的许诺，而后的年月，我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势必兑现，这些都是小钊教会我的。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时代，我和小钊就在一封一封的书信中分享彼此的生活，彼此的心情。一切的一切在文字中都显得那么温暖，那些文字是我那个年代里的慰藉。

在那个长期家庭压抑氛围中生活的我，那些书信往来中传递的情感是治愈心情的一束光，某种意义上讲他在无形中拯救了我。

当时正流行青春文学，郭敬明、韩寒、乐小米、小妮子的书在学生中很流行，但是学生们资金有限，基本上一本书买来后互相借阅，等物归原主，书的封面可能已经泛白。我当时很喜欢郭敬明的书，认为他的作品契合自己的心情，惊叹于其文字表达的精美华丽，同时才明白原来文章可以这样写，不用一板一眼的按照所谓的结构来写作，真正意义上明白什么叫言为心声，如何表达真情实感。

我在信里把这个告诉了小钊，并且告诉他我想为自己写点东西。他很开心，并鼓励我努力。后来寒假回家，我买了郭敬明的《幻城》给他，他很喜欢，我很开心。

和小钊的书信往来一直持续到他大学毕业，后来他外出工作，我们联系日少。

只记得，毕业前我送了一套郭敬明的作品集给他，并祝福他在外面一定要好好过。

我当时正高二。每个假期微风吹过的夏天，我都会翻着那些书信在阳光下晾晒，看着那些文字，想着过往回忆，怅然若失。

要是能再收到你的书信该多好，小钊。

不过，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光了。

自君之后。

（3）

天空依然伴随日升月落，白云苍狗依旧转瞬而逝，而我的身边依旧人来人往。只要相处时间够长，陌生人也终会熟悉起来。

R是我高中时因为‘传奇’游戏熟悉起来第一人。这厮之前上网只会聊QQ看电影听音乐，偶见我们玩传奇，觉得有趣，本着‘我是好学生，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游戏’的原则僵持了几回，而后无法自拔的投身游戏事业中。这货学习劲头极好，一有时间便向我求教，后来游戏功力突飞猛进。

‘校外游戏，校内乒乓’成为我们当时学生时代的标配生活。青春伤痛文学同样吸引着R，但是他的生活却因女孩子们变得多彩而苦恼。

年少时，大家都是一根筋；懂事时，却为当初自己的执念而觉得惋惜。

R一心想着自己的初恋，虽然他心里早早知道可能不会有啥结果。本班外班也有不少女孩喜欢他，外表心早超过初恋，可是就因为一句“不甘心”他错过了更适合自己的。

年轻注定需要代价来成长。在被初恋拒绝N次后，R依旧坚信着他的不甘心苦苦等待抑或垂死挣扎。

我曾对他说：R，换做是我，我早放弃了。我宁愿选择一个自己身边更适合自己的人。人生不长，何必如此。放过对方，也是放过自己。

正因为我不是你，所以才这样。我知道说的对，但我想试试。R对我这么说时已经临近高二分班，当天下午的夕阳很漂亮，广播里正放着TWINS的《我很想爱他》。

而后，他义无反顾的选择理科，留我在文科班挣扎。好的是我们依然在同一个学校，要见他要多上一层楼。

（4）

高二分班前夕，我收到了阿飞的第一封信。

信里说他现在在学汽修，言语一如既往的幽默，只是省略了外面的艰辛。信里他留了个号码，我打这个号码过去是一个夏天的黄昏，短暂的嘟嘟省后，电话接通。熟悉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只是那声音听的我那么伤感，我甚至有些抓不住听筒。

我问他过得好不好。

他笑笑说虽然同样是学校，但是你的学校要安全得多，至少不用担心白天和你嬉皮笑脸称兄道弟的人晚上从背后捅你刀子.。

听过大人们无数次描述社会的种种残酷，也比不过此时同龄人对你简单说的两句话，因为它来的更贴近你，更触动你的心。社会的复杂性和残酷性，远不是几句话能描述的，然而通过一个少年亲身经历后的表述，那种尖锐感让你不知所措。

电话最后阿飞说K，你要好好念书，好好保重。

电话忙音还在耳边响起，手已停止抖动，外面夜色一片苍茫。

阿飞，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5）

文理分班的时候正值盛夏，郭敬明的《1995-2005夏至未至》正火。

新的班级有几个认识的人，更多的是不认识的人。于我而言，都无所谓。这样的洗牌组合也不是头一回。

我继续看青春小说，也开始写属于自己的文字。R永远是我的第一读者，每次写好我都会第一时间拿给他看，他看完后也会在文末写自己的感想看法，让我惊讶的是有一次他看这些文字被他同学发现，强行索要去看，还我本子时他不好意思的说把你的大作给了别人看，我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出名，正好他们给看看可否改进。

R还我的本子后面，多了一页其他字体的留言，这是第一次我的文字得到了朋友之外其他人的肯定。我不知是年少的心都如此柔软还是那些文字真的打动了他们，只是我很开心能得到他们的认同。某段时间，这些来自陌生人的认同推动我在文字的道路不断向前。

夏日的阳光在午后显得格外慵懒，绿植在骄阳下无精打采，窗外的蝉叫得格外卖力，头顶的风扇吱吱呀呀转个不停，老师的粉笔在一片昏昏入睡的氛围中欢快的在黑板上响起。我穿越桌上堆起的书单手撑着脑袋，勉力看着黑板做着笔记。

啪～

一声轻响，桌面多了一叠折得整齐的纸条。低头看时，前排传过纸条的女生朝我努努嘴，掩嘴偷笑着轻声说给你的。说的时候，她视线扫向前面，示意纸条传来的方向。

我迟疑的打开纸条，有点惊喜有点疑惑，那种当初来到高中收到小钊信的感觉又再次降临。这次的纸条并不是信笺，却带着清冽的柠檬香，仿佛整个夏天里的一抹清凉。

K君：

恕小女子冒昧，以这样的方式向你讨论请教。主要是政治老师讲课太无聊了，又强迫自己不睡觉^_^

听同学们说你很喜欢小四的文字，我也特别喜欢。从《幻城》到《梦里花落知多少》每部小说我都看过，惊讶于其文字华丽，不过唯一让我不喜欢的是每部都是悲剧。我喜欢欢快温暖的结局，我觉得人间还是美好多一些。

听同学们说你写得一手好文章，如不介意，可否拜读大作。

对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文字，你的家庭怎么样（我看你平时都不怎么笑），你有没有女朋友……（不好意思，八卦了）

期待你的回答，但愿没耽误你学习。如觉得无聊，权当解闷，不用回复

和你同喜欢小四的F

很多年后，我宁愿自己没回复那张纸条，宁愿和你没有交集，因为我就不会那么痛苦难过，你也不用那么迁就一个人。但是，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我的生活会怎样，那些年，你就是我期望的全部。

对于那张字条的问题，我一一回答。从小四的作品一直到家庭情况，我仿佛对着一个多年的朋友放心诉说。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相信F，或许只是家庭因素压抑我太久，太需要倾诉，而F适时出现。但更重要的原因是F认可我的一切。

回复纸条问题的同时，我把自己写的东西也传给了她看。有一次晚饭后，我走到教室门口，看到她站在栏杆边看远方，夕阳的余辉撒在她身上，晚风微微吹起她的长发。就在那一瞬间她转过头看向我，半咬着嘴唇对我微笑。

她微笑的瞬间，我心如鹿撞，整个世界都温暖起来。那是夕阳柔和微风沁透黄昏时分的一个笑，它带着甜蜜进入我的内心，流经全身成为我人生中最温暖写意的一个剪影，深深的烙进脑海。

整个23年，我没谈过恋爱，如果有人问我初恋是什么样子初恋是什么感觉，我一定会为他们描述上面那个场景。

某个下午，午睡归来，我的课桌里躺着一摞厚厚的纸，纸上依旧带着特有的柠檬香味。我看完了那些文字，只记住了F最后写的几句话：K，做我弟弟吧，让我保护你。这么说我也考虑很久，只有把你作为亲人，我才能保护你。过往岁月，你过得太压抑，从今开始，阿姐来和你一起过。如果你不愿意接受，那就当我没说，我们还是仅交流文学吧。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以兄弟姊妹的形式深爱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不是这样我们就能守护他们更久，也有可能离最初的梦想更近。

自此以后，F，我们只能以姐弟的名义相亲相爱了。

（6）

W是F最好的朋友，我不知她从哪里得知我认了F做姐姐，传了纸条给我：K，我和F差不多大，为啥你认她做姐姐，不认我做姐姐。

多年后，W想起这些事时微笑着对我说：其实，我并不喜欢弟弟，我家里重男轻女。我没有的，弟弟有；我有的，弟弟还要抢过去。我让你做我弟弟，多少有和F赌气的成分。

我看了纸条，也没多想开玩笑的回复说：那也行，反正你确实比我大。

这件事传到F耳里的速度远比我想象的快，头天下午我回复纸条，傍晚F看我的眼神就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

我从小很懂得保护自己，别人要我别碰什么我一定不会跨越雷区。犯了错爸妈要打要骂，我也会乖乖找个地待着，不会跑，因为我知道跑了被抓住，被打的更厉害。学校里面，也不会惹是生非，偶尔被欺负，也是忍气吞声，怕给家里人嫌麻烦。

你可能时常会有一种这样的感觉：明明米才是受害者，施加受害的人却还可以理直气壮的指责你，最关键的问题是你还不知道如何应对。

因为，你一直习惯性忍让，以至于你忘了问题本身出在那里。当你一直习惯扮演受害者和同情者角色，这样会让你觉得安全，偶有反抗，都让自己从心觉得冒犯。

我不懂得怎样给人发火，骨子里觉得不应该给人发火，更不知道为何异性会给自己发火。我从小自卑，不喜与人交往，更不擅和异性交往，基本的见面打招呼，成为和他们交流的主要方法，她们不主动开口，我绝不会多嘴。而面对F的眼神，那一刻我心里像扎进了根针。

我愧疚的写纸条给她：阿姐，你怎么了

很快我看到坐在前方的她满身杀气的写了纸条然后上课时传了过来，依旧是熟悉的柠檬香味，可是内容却让我寒到心底，外面明明阳光灼人，暑气难挡的。

K：

你不要叫我姐！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不是觉得任何人都可以叫姐，今天认W为记得，明天认H做姐。K，我认你做弟弟是很严肃的。我有一种背叛感。

从收到F的纸条起，我如坠冰窖，如坐针毡，惴惴不安。偶尔她从我身边走过，我也不自觉的低下头，不敢看她。

如果你曾那么渴望被爱并且卑微的爱过一个人，你会明白我当时的感受。无论你以何种身份。

或许我天生命薄，不值得被爱。晚自习，我看着前面F的背影，看着她的马尾发梢被风吹起，心里一片荒凉。

末节晚自习玲一响，我赶紧收拾好书本，逃之夭夭。回头看F，她好像还在生气，坐在位置上奋笔疾书。

当我下楼时，突然听到她的说话声：W，等等我。

（7）

我从未经历过那样的不眠之夜，清晨我很早就起床吃饭直奔教室开始早自习。正要从书桌拿出课本时，突然看到里面躺着另一摞厚厚的纸条。我忐忑的打开纸条，熟悉的柠檬香味透过纸面传来，在清晨的空气里有一种清凉感。

好像阴雨连绵的天被乌云笼罩，而这个时候，天边的乌云层投出一束光；好像长期阴寒冬天里，出现了毛茸茸的大太阳。我的心突然被温暖填满，像是沐浴天堂的圣光，治愈而温柔。

K：

对不起！

姐不该那样责备你。认谁做姐，是你的事，有多一个人爱你，也是件好事。

我以为你会像我一样，追求独一无二。听到你认W做姐，我还是很难过，我以为我会是你的独一无二。但是想想这也没啥，她的弟弟也是我弟弟，我的弟弟也是她的弟弟。

现在我已经不生气了，你也不要生气（别说你没说生气，阿姐看得出来）。总有一天，K也会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姐总不能找她拼命。原谅阿姐的自私。阿姐会永远爱你。晚安，K。

我反复把这些文字看了两遍，眼睛隐隐有泪，喉咙有些哽咽，内心隐隐作疼。

我回的其他内容已经忘记了，但有几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阿姐。有了你，其他人都可以不要。就算认过其他人当姐，也仅仅是因为她们比我年长。你对我的意义，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我把你当作我的另一半来对待。

清晨的阳光温柔的穿破云层，我对着自己的内心轻轻的道。像是承诺，又像是许愿。

F，最后这句话，你永远不会听到了。

（8）

W是学生时代女生中特立独行的一个。她不爱打扮，高二上期期末甚至剪去了之前的长发，留了个小男士，F说她很佩服W的勇气。

她不太喜欢像其他女生一样八卦娱乐，说话也相当冷淡，甚至你说一大段话，她一句话把你噎回去，让你没有说下去的欲望。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最懂我心底的自卑。因为我们来自同样贫寒家庭，内心倔强敏感却不善言辞，内心极度柔软，说不出伤人的话。

F与我们两个而言，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但是她是一束光，我们那么渴望拥抱她拥有她。

W安静的坐在最后一排，她偶尔也来借阅我的作品，每次都之间过来一句话：K，你的模仿痕迹很重，太像郭敬明了，再好的复制品也只是复制品，成不了精品，你应该有自己的路。

那么多人看过我作品，只有她敢于说出我的作品的缺点。那个我一直知道却不知道怎么越过的痛点。心里有点抵触她说话的方式，但是我很感激她提出来。

在心里，我把她当朋友。

（9）

高二下期，我和R在校内女生宿舍大门旁边的教室住宿楼租了个房子，不再住学校宿舍。自从住那里后，经常会有个不同女孩来找R，但是不变的是总有一个扎马尾，中等身高，嘴角有个不明显的小黑痣，笑起来很好看，像门前的桂花。她有时来拿书本，有时来问R在不在，每次来都先伸个头进来探视。

有次她伸头进来探视时，R正好在门外边，她有些不好意思，大声对R说：你说好食堂等的，我等了好久，所以才过来找你，你记得拿东西来赔罪。R讪讪的笑着说：好！好！好！你听话先去教室，我回家拿点东西。然后R就推着她让她先走，边走还听到女孩说你快点。

他嗯了一声，转身回应那女孩。我隐隐听到那女孩哼着歌向教室走去，带着说不出的欢快。

看到这一幕，我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他。

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瞪眼道：你看我做什么

“老实交代”，我仍不打算放过他。

他随后认真的看着我说：K，你应该知道我心里只有那个人的。刚才那姑娘，是我妹妹，叫M，是很喜欢我。

听他这么解释，我心里突然没来由的疼了一下，女孩的歌声隐约还能听到。

“R，是时候放下了，是不是应该更多考虑一下自己。M是个好女孩，要珍惜。在自己身边的人，才是真实的人。”

“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只是……我就是不甘心……也放不下……

晚自习铃声响起，打破突然的安静。

（10）

那一年的圣诞节的气氛格外浓烈，天气微寒，教室里到处是喷雾雪花，充满浓浓的甜意。

我周末花了很久时间，为F、W精心挑选了圣诞贺卡，最后另外挑了一个发夹给F，挑了一个水晶球给W。

那天F看到礼物很开心，她同桌也跟着起哄，我听到她解释的声音一边脸红一边开心。

圣诞节后一天，是我生日。F、W以及其他认识的人都来到我的租房为我庆祝。那是我十八岁的成人礼，也是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郑重的为我过生日。

F送了我一个抱枕，W送了我一盆水仙。当天生日结束后，临走时她像看穿我心事似的有意无意的对我说：F和她男朋友吵架了。

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看着外面起了浓浓的雾，心里划到冰点。

（11）

W送我的水仙还没开放，她就离开学校了。几乎毫无征兆，W留下话给F让她帮忙变卖书本，钱请大家喝可乐。

那一年，父亲为方便联系，为我买了手机。

W走后的日子，F没有提起她和她男朋友的事，我也没去问，只是心里想起这些还是会泛起酸楚，不知道自己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

而后的日子里，F带着我看电影，放风筝，到外面山坡去踏青，她拿着我的手机拍照欢笑听音乐，我看着她在尘世平静喧嚣，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忘却她有男朋友的事情，感觉我们才像情侣一样。哪怕在她心里，我只是个弟弟。

高三上期阿飞回来看过我一次，那时候我已经回到学生宿舍没有在外租房。那天，他径直来到7扣的宿舍，各个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我看着他满脸欢笑，一时间五味杂陈：阿飞，你回来了。

某个周末下午，F说她有事，不能陪我了。我一个人站在北门桥头，看着河水流向缘分，看天色慢慢暗下去。

回到教室时，F头枕着手臂在课桌上睡觉，好像刚洗过头，头发垂在课桌边上，隐隐有洗发水香味传来。我不知道世界上是否有心电感应一说，在那么一瞬间，我察觉到了她身上异样的不安和难过。

等她抬起头，望向后排确认我是否已经回来时，我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虽然她努力朝我微笑，但是我分明看到她脸上写满的泪痕，亲爱的阿姐，你什么都瞒不了我。

她好像读懂了我的眼神，第四节课晚自习她来到我走读同桌空缺的座位，写了张纸条给我：小K，我和男朋友分手了，阿姐只有你了。

“小K一直以来也只需要有阿姐就足够”我把字条给旁边的F，看到她抬起的眼眸有泪光闪烁。

下晚自习，我们走在最后，直到教室熄灯。我送她回宿舍，看她孤单而略显脆弱的背影，我突然好想拥抱她。就快到女生宿舍大门时，她转过身对我说到了，K，你回去吧，要不然宿舍就要灭灯了，我没事。

夜里的风吹起她的头发猎猎飞舞，她朝我努努嘴示意快回去，而后慢慢转过身背着手上楼去了。

我回宿舍时，看到手机上有短信提示，打开一看却显示自己的号码，只见上面写着：小K，不管怎样，阿姐，都会陪你到最后。加油，晚安，有你我很幸福。

从这之后，F每天晚上第四节都会拿着书本坐到我旁边，有她在身边我很开心。下课前，她都会在我手机上编好短信发送到本机号码，这样我每天都会看到她的叮咛嘱咐。后来我看她每天都匆匆从寝室赶来，以为她懒床睡过了头，于是硬让她把手机拿去上好闹钟提醒，这样就匆匆忙忙了。

从那以后，变成每天晚上我给她道晚安，她每天早上用短信道早安。那些共用一个手机用短信互道早晚安的日子，成为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每天都那么充实那么安宁。

我们约好同一个地方念大学，要一辈子在一起，为了这个目标我们每天都拼尽全力。

高考前两三个月，F拉我去拍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头贴，她说她从来没有和男生拍过这个，动作都是请教室友的。

那是我们第一次靠的那么近，那也是我第一次拥抱你，当时你的那么温柔那么甜美，一想到两个人的约定就好开心，我们到时候一定会在一起的。

我这么想着，看着你满意的看着大头贴。突然你理了理脸庞的头发，温柔的对我说小K，以后那个女孩能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湖心突然当时涟漪，一圈一圈向外荡开。有些话，你叫我如何说出口。

（12）

进入高考冲刺阶段，F每天都拿给我一盒伊利优酸乳，她说你一盒，我一盒，这都是W安排好的。看着她狡黠的笑，我才想起W已经离开好一段日子了。当时水仙花开的时候，我拍了照片用邮件告诉她，那个时候她在深圳，其他一无所知。

高考很快就来了，没有那种过独木桥的悲壮感，却对即将到来的离别伤感无比。我和F没有问彼此考得怎么样，不管考得怎样，我们都约好要在一起。

考完的当天晚上，班主任提前定好了位置，饭桌上有人哭有人笑，大家觥筹交错，言语不断，我透过人群看到F，它和同桌哭的稀里哗啦。

从今以后，大家就要分开了呢，这场盛大的离别就要来临，就在眼前。但愿夜永不眠，天永不明。

饭后大家到KTV唱歌，同学说F喝多了，让我扶她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扶着F走了一会儿，酒渐渐醒了，我们走回学校遇到了R，他说今晚通宵不回宿舍。你们呢。不过毕业了，一定要尽兴。

我说我们这会儿转下，待会儿还是找个地方睡会儿。

R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扶着的F，歪着想了想说今晚我不回去睡觉，外面租的房子又空着，你们待会儿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去我那里吧。喏，钥匙给你。

我和F背靠着背在操场上坐了很久，看着昔日熟悉的一切以后就看不到了，内心一片兵荒马乱。

到了后半夜，天色渐凉。我牵着F的手向R外面的租房走去，可能实在太困，F躺在床上就闭着眼了。R的床太小，床上只有一条毯子，最初我坐在她身边，后来朦胧中F拉着我的手对我说K，你也躺下一起睡吧。

我躺下来，感觉她的肩膀微微抖动，不知是觉得冷还是因为离别太难过，我的心没来由的疼，紧紧把她拥在怀里。

拥抱了你也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可是在这个时刻我如此难过。

小K，阿姐会和你永远在一起了。

听到怀里F略带哭腔的声音，我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只有把她搂的更紧。

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阿姐。

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摸到了我脸庞，带着熟悉的柠檬香味，带着特有的温度，轻轻的拭去眼角的泪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