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等待意味着无奈的选择,抑或是痛苦的煎熬,等待也是一条无尽无休的路。但我记忆中童年时的那些等待,却是一种美丽,一种幸福。
在我童年或是少年时的每个春天,印象里都比现在的同一季节要冷得多。人们穿得厚厚的、自家手工制作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和鞋子,也算给乍暖还寒的春天添了一道亮色。大地上各种植物还都处在休眠状态,没有一点儿醒来的绿意。那时超市还没兴起,人们买菜要到大市场去。印象里, 除了过年也没有几次在春季里去市场买菜的经历。一是菜品不够丰富,没有现在这些从南方一路颠簸过来还带着露水的各种蔬菜;再说,即便是蔬菜红的绿的都有,我们家也拿不出多少钱去经常买新鲜蔬菜吃。几乎整个春天都在吃前一年秋天存下的土豆白菜萝卜一类的,或者是腌制的各种咸菜。但有一样,却是全家人都可以盼着的、几天就要吃一次的美味————腐乳。胡同口南面的大房子,便是当时一个有钱人家开的批发店。之所以叫“批发”,就是货品全,存货多,价格低。但对于多年的邻居,他们也支持零售。伴着母亲的吩咐,我已经拿着几角钱和一个小碗飞跑出门了。一角钱一块儿,我一般是买三、四块儿。如果够幸运,店主还能给舀上一勺汤,那时候,那个咸咸的汤,泡上一碗饭足可以吃饱了。每次望向店主那个大坛子时,我都期待着坛底还有一些可以舀得出的汤,并且等待店主能微笑着主动给舀上一勺,便是心满意足了。所以如果像现在的评价方式,我一定给他全五星好评。说到好评,还真是不能用来形容现在的腐乳,我尝试着换了几个品牌,无论是外形还是味道,都大不如前。
等待的幸福感,还曾盈满着童年时整个炎热的夏季。记得那时的夏天,感觉温度和现在差不多,但不同的是那些年的夏季没有太多用来解暑的东西。如果在最热的“三伏”天能吃上一根冰棍就是可以炫耀的事了。沿街叫卖冰棍的声音传来,我和妹妹便有了期待。不是每次期待都有结果,但我们也愿意整日在等,因为央求过几次,母亲总会答应一两次的。冰棍三分钱一根,小贩们用里面泡沫、外面木制的箱子装着,骑着自行车串着胡同叫卖。如果攒够六分钱,我和妹妹就可以一人举着一根冰棍在小伙伴中间舔着吃了。当时邻居家有的是一家三四个孩子的,也只能是看着同龄孩子吃了。父母工作也累,所以我最盼望的是母亲给上我一两角钱,让我拿着水舀子站在大门口等叫卖声越来越近,这样就可以每个人分到一两根吃个够了。现在,各种冷饮穿着漂亮的外衣,配料也五花八门,甚至各种水果都能“冻结”在那小小的冰块儿里 ,而且它们就整齐地躺在家中的冰箱里,但吃起来远不是小时候的味道了。
秋天的盼望来得很及时,也更容易去实现。在住进楼房之前 ,家里一直有一个很大的园子,各种蔬菜一应俱全。经过全家人的侍弄,它们也陆续地进入到我们的胃里。所以夏秋之际,我们家饭桌上的内容还是比较丰富:想吃茄子酱,还可以配上辣椒;想吃饭包,也可以多种绿色蔬菜搭配在一起,把饭包起来,靠着栅栏吃完。这些都是从园子里摘来就吃的“家常便饭”,没什么可期待。最值得我在锅边等待的,是母亲炖豆角的时候。因为豆角是自家产的,所以每次母亲都是炖上一大盆。可能是豆角彻底成熟了,每次一放进锅里就爆开了,皮是皮,豆是豆。闻着菜香我也就站在锅边了,等着母亲把菜几乎都盛出来,我会把自己的空碗递过去,为的是可以不吃饭,而把豆角豆多盛一些,吃个够。如果赶上锅里的汤都熬尽了,那豆便也像被烤干了一样,一大勺吃到嘴里,满口香。我甚至觉得现在的烧烤、烤肉都不及那时的豆子香。
到了冬季,家常菜就变成土豆了。别看土豆不起眼儿,不值钱,但它却能七十二变,可以做出多种美味菜品来。但最让我期待的、要等待好长时间、隔好久才能吃到一次的便是烤土豆或者烧土豆。
烤土豆分两种:一种是把土豆切片放在炉盖上烤熟了吃。大概几分钟就能烤熟,但在这几分钟里,我也是迫不及待地在土豆片上扎了好多个针眼了,因为母亲让我自己看着,并告诉我,用针一下子就能扎进去,说明土豆片可以吃了。另一种是把整个土豆放在炉盖上烤,要用盆扣住,而且炉火不能太旺。整个过程我都担心炉火太小而土豆烤不熟,所以不知要把盆子掀开多少次。也因为这样经常被母亲训:把那点儿热气都掀出来了还能熟吗?我便不再动那个盆。就在炉边用鼻子来判断,随着香味越来越浓,几个土豆也就半生不熟地被我和妹妹消化掉了。
烧土豆是把整个土豆放在炉膛底下的煤灰里烧。煤灰的温度不能太高,当然都变成黑黑的煤灰也不行,要那种半红半灰的煤灰才刚刚好。这种烧法需要时间较长,有时要耗费掉整个晚上,所以我和妹妹边写作业边享受着等待的煎熬。中间要去看几次,因为母亲说用手按几下能按动、整个土豆都松软了就熟了。剥开外皮,金黄的光泽,耀着我的眼 ,诱惑着我的口水,迎合着我的胃,温暖着我的心。现在的烤箱、微波炉各种功能齐全,烧烤店里什么都能烤,但吃多少次,土豆也不是小时候那种“烧”“烤”的香味了。土豆还是土豆,缺少的应该是等待的幸福滋味吧。
那些年的等待,如罂粟的滋味,等红了樱桃,等绿了芭蕉。等待,心海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