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小禹从幼儿园图书室借来一本名为《卡夫卡变虫记》的书。在给他阅读的过程中,我明显地感觉到他既好奇又紧张。他一边问我:“卡夫卡为什么会变虫?”一边急促地翻书想在末尾找到答案。遗憾的是没有答案,因为这本书想要表达是卡夫卡变虫后自己与周围的反应,而不是为什么会变虫,应该说这是一本给成人看的绘本。
没有得到答案的小禹一直沉浸在恐惧与焦灼之中,除了不停地问:为什么会变虫?我会不会变虫?还坚决把书放到看不到的地方,决不看第二遍。入睡前,小禹又开始连续发问,我尝试了5、6个答案告诉他,他不会变成虫,但都无法令他满意。
“小禹,不担心,爸爸妈妈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变成虫!”困得睁不开眼的我最后随意说了句。
“哦!”小禹的恐惧竟突然一扫而光,安然放心的睡去。
我由于惊讶穆然清醒,看着小禹稚嫩宁静的小脸,曾经关于恐惧的种种体验在脑海里不由主地闪现。
1
最先闪现的记忆也是从书本开始。我那是大致在读小学,不记得书名,内容大致是鬼怪之类的传说。白天还能津津有味地看下去,到了晚上,尤其是周围无人时,恐惧打败了好奇,感觉那些鬼怪仿佛能从书中走出来一样。我偷偷把书从床头丢到门外,从门外放到阳台,觉得自己又幼稚又可笑。
如果说对书本的恐惧,我还带着理性的思考,那电影便是直接的心灵冲击了。上小学五、六年级时,家里刚刚结婚的堂哥置办了DVD,也许是当时流行看恐怖片,第一次去他们家看电影的我就遭遇了恐怖片的“袭击”。现在还清晰地记得片名,甚至电影里的部分画面。也许是人多,五六个小孩围在一起,看电影时觉得紧张又刺激,可等到回家关灯睡觉时那恐怖的画面就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让人无法入睡。当时我和妹妹一个房间,我们的小床靠着墙,妹妹睡里面,我睡外面。只记得辗转难眠的我拉下面子轻声与妹妹商量可不可以换个位置,让我睡到里面去。不知是妹妹也在恐惧之中,还是懒得挪动位置,她一口回绝。我自知自己是老大,也没有继续要求。最后,那一夜也不知是如何睡着的。
2
记忆里童年的恐惧还有做错事后的焦灼与煎熬,就像不知道哪一天会被宣判的囚犯。十来岁时,无意中在衣柜里翻到几沓全是五毛的纸币,一张一张整齐地叠放,并用橡皮筋扎好。钱币并不新,甚至有些陈旧,暗红色的币面上凸起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折印。我伸手去摸,旧币特有的毛绒感像触了电一样从指尖灌向心尖。我赶紧用衣服把它们遮挡好,迅速地关上柜门,可又像着了魔似的从里面抽出了几张……怀着没有被发现的侥幸,挥霍一通后,我又将手伸向了衣柜。随着钱币厚度的减少,恐惧像缓缓的流水从双脚向上蔓延,直到将整个人浸没。
每天放学,与爸妈的第一次会面成了我最大的煎熬。我尽量拖延到家的时间,又在屋外徘徊很久才敢进门,先隔间房间喊声爸妈以探虚实,又偷偷观察他们的表情,感觉无恙后,才敢松一口气。不过,新的一轮恐惧与担忧又很快袭来。宣判的那一天比预期要晚,我甚至以为自己可以侥幸逃脱。暴风骤雨般的责骂之后,我无意间瞥到妈妈疲倦的脸上透着深深失望的眼神。那暗淡的眼神如闪电般触动着我的内心:我是她的所有骄傲与希望,如果连这都没有了的话,她该如何在这个家待下去。这种隐隐的恐惧一直伴随着我整个童年,就像摆脱不掉的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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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考试恐惧的记忆来源于梦魇。它在清醒时已渐渐被淡忘,却在梦里如此真切地出现。昏暗的教室里锈迹斑斑的吊扇悠悠地旋转,一排排陈旧的课桌摆满整个狭小的空间。我努力听着讲台上那个人的话,却没有一句能记得住。白色的试卷从前排往后传,拿到手上时,我发现一个字都看不懂……我仔细地回忆,不是已经考过了吗?怎么又来到这里,直到从梦中惊醒。看到熟悉的房间,在一旁熟睡的先生和孩子,才松了一口气, 一切还在,还好!
探寻梦的根因,我发现这样的梦一般发生在工作压力较大和情绪波动之后,也不由得感叹发生在十几年前,已经被淡忘的对考试的恐惧竟还会对我产生如此持久的影响,就像被暂时关闭的保险箱,只要有一把钥匙就能随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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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因为工作上的问题与上司有所分歧,与先生聊天时表示很是懊悔没有当场指出上司的逻辑错误,把心中所想托盘而出,结果弄得自己很是压抑。我对先生说:“对于工作我已经没有过多的欲望,对得起自己拿的工资就行,升职加薪不一定快乐,任何事情都会有代价。”“我已无所求,为什么还不能对上司坦然?”先生安慰了我几句,无意中说了句:“你还有恐惧!”
先生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是的,我还有恐惧,我恐惧温和的分歧会变成激励的争吵;我恐惧就算我占尽所有的理,性格偏执的上司还会找机会给我穿“小鞋”;我恐惧权威,恐惧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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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30多岁的我几年难得看一次惊悚片,周围黑暗之时,那些恐怖惊悚的画面还是会在脑海中闪现,不过理性会很快告诉我“这些是虚构的”。我渐渐理解几乎每个小孩都有叛逆心,而且父母的幸福不在于我,我无论如何强大都无力承担。我慢慢明白一纸考卷只能代表当时,并不会决定未来。我领悟到权威只是一张皮,而失去是生命常态,没有人能真正把控未来。我似乎看清了曾经的恐惧,但不能说没有恐惧。生命的长河奔流不息,只有去路,没有回路……
小禹还在甜甜的酣睡,爸爸妈妈的保护是他现在消除恐惧的力量。未来,他必将独自面对生命的疑惑与未知,并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出口,愿那条路平安顺利。
(文/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