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总是从东方升起来,三哥的心肠总是热得吓人。
我和三哥住在一条不深不浅的胡同里,这胡同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所以没有煤气管道,但是我们有三哥。
“小三,没有煤气了……”这种声音会经常飘荡在狭小的胡同里,语气是那么理所应当,然后一个米八十多的小伙子就屁颠屁颠地出现了,一脸奴才样地扛着煤气罐飞一样地就跑了,不一会他带着笑脸,肩头上扛着沉甸甸的煤气罐就又回来了。开始街坊邻居们还会对他微笑,后来也就习惯了。三哥不但会换煤气罐,还会换灯泡,修下水道等等一些大家都不愿意做的事。
“隔壁的小三绝对有点傻!”老爸手里拿着一大杯黑黄色的浓茶,一脸茫然地对着老妈絮叨着,老妈一把夺过老爸手里的大茶杯,“咕咚、咕咚……”几下就喝完了,然后把杯子又还给老爸,“我看也是,那个小三就是傻不拉几的!”老妈擦了擦嘴去厨房了。老爸看着大大的杯子里就剩下黑色的茶叶,无奈地摇头,嘟囔着去拿暖瓶了。
突然,老妈从厨房里出来了,身上还带着油乎乎的围裙,从客厅路过,又穿过院子,打开院子门,“小三,没有气了……”老妈的嗓门奇大。我始终认为她不去门口,三哥也能听到,可是老妈却总去门口喊,我想是她一定是怕把厨房的鸡蛋震碎吧。
三哥果然就像小旋风一样的来了,一进屋摸了一下我的脑袋,然后对着正在喝茶的老爸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句,“张叔,您忙着呢!”老爸,点头微笑。三哥一个跨步就冲进厨房,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三哥扛着空空的煤气罐就又像旋风一样出去了,到了门口,我隐隐约约地听着他对着老妈说,“阿姨,您忙着啊……”
老妈又进来了,直勾勾看着老爸。老爸慌了,手里的大茶杯被紧紧地抱在胸前,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还是被老妈给夺了过去,就这样,老爸的水又被老妈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老爸又接过杯子,想去倒水,却发现暖瓶里没有水了,他终于有点不高兴了,“我一天这么忙,喝口水都喝不上?”我知道老爸说这句话是无心的,可是却刺激到了老妈的自尊心。因为“忙”这个字好像和老妈没有缘分,因为她没有工作。
“张二民,你他妈什么意思?”老妈用手攥着油腻腻的围裙大声喊着,我耳朵有点疼了,同时也很担心厨房里的鸡蛋会不会碎,但是更担心的是老爸的如今要面对的问题。老爸像以往一样,低下头不再吭声,老妈也像以往一样不依不饶。
“啪!”油腻腻的围裙,结结实实地甩在老爸的脸上,“张二民,我不就是没工作嘛,你至于天天冷嘲热讽吗?”老爸俨然被抽懵了,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有吭声。老妈彻底爆发了,我捂着耳朵,担心着厨房的鸡蛋还有茫然的老爸。老妈终于化愤怒为眼泪,老爸化愤怒为安慰,终于这场关于谁“忙”的争吵渐渐平息了下来。
老爸擦着老妈的眼泪,温柔地说,“老婆,我没有什么意思,知道你照顾这个家也很忙。”老妈这次不吭声了,抽抽搭搭着……
终于,三哥扛着煤气罐回来了,与此同时这片围绕在我家房顶上的乌云,也一下散开了。三哥还是一脸的笑容,“叔,阿姨忙着啊……”然后也不等他们两个回答,就冲进厨房,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三哥又出来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叔,阿姨你们先忙着,我走了啊……”然后就像旋风一样又走了……
晚上吃的是炒鸡蛋,我更加确定老妈的大嗓门把鸡蛋震碎了,正在我努力咀嚼的时候,老妈突然摸着我的头,嘴唇油花花的,“国庆啊,你要努力学习啊,长大以后可不能像那个,李三一样,一天没什么事做……”这句话,像嘴里香喷喷的鸡蛋刺激着我……
后来,胡同里通了天然气管道,三哥再没有用武之地了,于是就搬走了。老爸和老妈会经常说,“小三,不知道又去那个胡同给别人搬煤气罐了……”说完后,他们还哈哈大笑,最后还要告诫我要努力学习,不能学李三……
再后来,三哥像煤气罐一样都被人忘记了,而我却长大了。
大学毕业后,我去了一家公司应聘,公司的名称很奇怪叫做“忙”,是一家政公司。经过层层的面试我终于入职了,这是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我很珍惜,也很努力,终于经过三年,我成为了主管,有机会参加公司的高层会议了。
今天是第一次,我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看到一个一米八十多的中年人,一阵儿旋风地冲上讲台,大声说了一句,“同事们,都忙着呢啊……”
三哥,这不是三哥嘛!我心里顿时像被谁挖空了一样,难道三哥是大老板?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进来两个壮汉,把三哥驾了出去,另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慢吞吞地又上去了,他咳嗽一声说,“同事们,我们这个月的业绩为什么……”
我轻轻地推了推旁边的人,小声地问,“刚才那个大个子是怎么回事?”
“他啊,是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