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老头,对于你,我注定是遗憾终生了。纵然过去心不可追,我仍然带着你的那一份,和遗憾往前走。亲爱的邬老头,说不出的诺言,一直放心上,我想为你找到另外一个星球。
那年,还在读小学的她被母亲送到外公家寄养。听说,外公是一位闻名的教书先生,人称“邬先生”。后来,她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喊他外公的时候他经常装作没听到,一听到“邬先生”这个称呼他则开始滔滔不绝。原来,这老头喜欢听人喊他“邬先生”。
一个夜晚她跟在邬先生身后走在村里小道上。抬头之际竟然瞥见天边一弯月亮和一颗最闪亮的星星。“外公,冬天也有星星吗?”“对,你看,那就是北斗七星。”邬先生捋了捋他的长长的白胡子,用手指去:他们头上的天空竟然是星星闪烁的,跳跃的。多壮观宏伟的天空啊,那种壮观绝不亚于清明上河图。
她关于天文的兴趣全都是邬先生激发的,那个一板一眼的老头。她很多时候在心里是喊他“老邬头”,他就知道教她一些老的掉牙的东西,什么弟子规啊,什么千字文。背这些有啥用呢?别人夸你厉害就再也没有然后了。她的那些同学都学舞蹈什么的,这些才符合现在社会的主流嘛。可是,正是这个老邬头带她进入了天文世界,那个美的不可名状让她决定终身去探索的世界。
邬先生有些慢节奏,带她念古文的时候还会摇头。她这时候总是会笑他的迂,但她又不敢当面笑。在邬先生闭眼摇头的时候,她就捂着自己的肚子笑。但是她最享受的是邬先生给她讲天文知识的时光,那时候的老邬头的语速竟然跟现在BBC的常速英语有得一拼,邬先生这个老师形象在她心里渐渐地高大起来。
有一天邬先生有些神秘地用蜡烛熏黑了两块玻璃,有些得意地拿给她:“走,邬先生带你去看日食啰。”于是祖孙二人高高地兴致勃勃地举着黑玻璃看日食,她激动地说:“邬先生,你是我偶像。”邬先生则一脸得意,然后摸摸他的胡子。
这样的许多年过去,她长大成人,邬先生老态龙钟。祖孙二人仍然常常抱着一本《大科技》讨论。她兴奋地告诉邬老头:“外公,我通过NASA的面试了,他们让我下个星期天就报到呢。”邬先生竟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一个劲儿地点头。好一会儿,他才说出一句:“小七出息了……真好……真好。”
美国时间凌晨两点十九分,她的电话响个不停。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听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父亲平静地告诉她:“老七,邬先生没了。”她问:“什么时候的事?”父亲继续道:“他得胃癌好长一段时间了,你去美国的第二天他就撒手人寰。临走之前,他叮嘱一个月后再告诉你,还用他一生的积蓄给你买了一台天文望远镜,七啊,你要争气啊。”耳畔母亲的哭泣声低低的,她此时心里灌满了铅,这份爱实在是太沉重了。他竟然那么狠心,那么决绝地离她而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邬先生和她去看天文世界的美了。
后来,她望着那台邬先生买给她的仿版哈勃望远镜时,眼睛一片猩红。她想起童年的时候邬先生教她读到的:“丧三年,常悲痛,居处变,酒肉绝,丧尽礼,祭尽诚,事死者,如事生。”她的内心一阵刺痛:这一生她再也没有机会见“老邬头”摇着头读书了,她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和邬先生讨论天文知识了。
邬先生也读外国名著,她也想起他教过的西塞罗的一句:死亡并不是生命的毁灭,而是换个地方。
那么,外公,亲爱的邬先生。一个人从这个星球消失,他是不是会出现在另外一个星球?如果是那样,你的星球需要什么必须物质?我能用天文望远镜帮你找到那个星球吗?
她站在窗前,视野里有一颗星星在移动。她专心致至地拍摄下塔的运动轨迹,她和邬先生有个约定,如果发现了新的行星。假如有机会命名的话,叫做七邬小行星。
邬先生,我想为你找到另外一颗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