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又回老家看智障的大儿子。阳光很好,照在走廊的地面上,反的光把墙壁照得惨白惨白。我站在门口,看着熟悉的砖瓦房,却迟迟不敢迈进去。婆婆说儿子被小叔带出去玩,怕见到我们太兴奋,晚上又该闹腾了。我点点头,把带来的水果和点心放在桌上,买回去的衣物让公公婆婆去试穿。转身时瞥见墙上的照片——儿子穿着红色的小棉袄,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那是他八岁生日时拍的,那时候他仍不会说话,但至少会对着镜头傻笑。
二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应该大学毕业了,或者已经工作,可能还会带女朋友回家。可我儿的智商仍停留在穿开裆裤的时刻:衣服要人穿,吃饭要人喂,睡觉要人哄。每次给他换护理垫的时候,我都恍惚觉得时光在他身上停滞了。这些年来,我带他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中医西医都试过,偏方也用了不少。有一次在北京协和医院,一位老专家看完检查报告,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折腾孩子了,好好照顾他就行。"那天我在医院的厕所里哭了好久好久。
记得他三岁那年发高烧,我整夜守在他床边。他烧得迷迷糊糊,突然睁开眼睛喊了声"妈妈",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叫我。后来我才知道,那不过是发烧时的呓语。现在想来,那声"妈妈"就像一场梦,美好得不像真的。
昨晚闺蜜来家里住,临睡前突然惊叫着跳起来。原来地板上爬着一只巴掌大的蜘蛛,黑乎乎的,爬得飞快。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想起母亲去世前,我也在家里见过两次这样的大蜘蛛。老人们说这是"报丧蛛",见到不吉利。闺蜜吓得直跺脚,催我赶紧把它弄出去。我找来纸箱,小心翼翼地让它爬到箱子里,然后迅速盖上盖子,心里七上八下地把箱子送到院子里。看着它消失在夜色中,我突然觉得,或许是母亲的牵挂,回来看看我。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儿子的样子。他最喜欢吃面包喝营养快线;他害怕吹风机的声音,一听到就会捂着耳朵往我怀里钻;他不喜欢我和别人吹牛聊天;他睡觉时总爱攥着我的衣角,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这些细碎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转,转得我心口发疼。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儿子长大了,穿着白衬衫站在阳光下,笑着对我说:"妈,我上班去了。"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窗外,老槐树的叶子在晨风中沙沙风作响,像是在安慰我。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风淡云轻,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