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此情不与白云知。
季清带着筠生去往昭觉寺琉璃堂，一路上看到许多晋香的香客。保昌府既是国中首郡，也是最重供祀之地。有一众"莲池会"或是"大士社"等会社，每于朔望，吉日便聚会结社，襄办十种供养，举凡香，灯，花，果等物。入社之人，其服特异，男女皆于衣袍外着纨素对襟短衣，衣上暗印莲枝纹样，足下青色云履，冠发上箸时花三五朵，手持数珠，为首者持清磬一只，领众口诵诸圣名号。
二人到了山门，便见山门外停驻许多雕车，中有一画轮车，辕下立定白牛一头。季清见之，不禁纳罕。这便是"白牛车"了，此车乃宗门各派座主所用，其人出传法教，必用此车。而今乘得此车者，不过三五人，只有一位，目下正在宸京之中，便是那持成上人了。
看来这位尊者也来寺中了，季清暗忖。他本欲规避，此等鼎贵人物，不见为宜，不见为妙。正待举趾，回首瞥见筠生手中捧着的沉檀。也罢，来之安之。他便领着筠生径向琉璃堂而去。
过了西堂和"般若门"，面前是"五观堂"，只见阶下立着许多徒众，皆手持香花肃立。廊下亦有许多碧岩道人，其人着玄冠青袍，手中具持无患子百八念珠一串。季清见罢，便于一箭地外，整衣向上问讯，道人们大多微微颔首，亦有几人回以合十之礼。
忽听堂中有清磬声起，道人徒众闻之，立分东西兩厢站定。少时，便觉眼前若团团霞云飘出，先是一众持引磬，金炉，宝剑，铃杵，般若经本等物的朱衣侍者，末一人双手捧玉盘，内盛黃绸书卷一轴。之后是此寺寺主，顶戴芙蓉宝冠，身披青锦法衣，手持香花奉引一苍皤长老。
季清心想，这便是持成上人了，那位长者，清癯瘦骨，颔雪历历，的然水陆画上真仙一般。
世间所谓观相知心，季清殊不以为然。生人一世，形骸皮骨一如客行逆旅。这身皮囊最是蛊蠹性灵，介夫俗目，捧一颗痴妄，在纷攘浮喧看这热闹场。虚言吾身大患者，最切要莫若吾身。说什么金玉满堂一笔钩，画栋雕梁一笔钩，牙笏满床一笔钩，脂粉浓香一笔钩。凡事钩得去，不是那人登时悟解，而是怨己求不得，钩去一点酸涩的嗟呀而已。皮相之妍媸，只是天公做的又一件游戏，唯人把这戏事玩成了真事，大事。季清此时看目下这位仙人，只能莞尔，天公又开了一桩玩笑。或许这位大罗金仙，果真老婆心切，不理红尘染杂，方才几番度人无量。
季清犹自暗思，不料上人已走至近处，无数徒众早已施礼设拜。季清在众人之后，正自瞻望。忽见对面人群有一位冠帽上簪花奇多，谛视观看，竟是子苓。季清便领着筠生悄悄走至其后，倏地摘下其冠上几枝繁花，子苓正待嗔目相向，见是好友，一腔怒气化作满眼皓白的齿牙。
"你怎么凑热闹了？"
“为你做功德来了”季清指着筠生手里的沉檀道。
"这可是上邦的好物！你真是一个寡福之人，不知消受！"子苓这回方有了瞋意。
季清见之，轻抚其背，"对对，我们夏大舍人言之确当，正因无福，所以才来供养嘛。不过，这位怎么来了"
子苓闻之，便拉着季清离了众人，寻幽径处低声说道
"听闻慈宫近日不豫，上人来此作祛禳延寿法事。"
“慈宫近几日未临朝？”
“正是，只是让省阁捡紧要事送去宣使司。”
“慈宫素习朝元之法，本月朔日还往齐云山汤沐，怎么突然就……”
子苓叹道，“许是为那桩大事。”
季清闻后，默然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