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六语迟了，他没什么储备可以接上他的话，只能说：我妈现在在山东工作，说不定能帮上你点忙。

他说：我上次去杭州见那个小孩，让我开了眼了，人家那才是做营销，这种走经销商的手段太传统，来钱又少又慢。他们不这么玩。然后他问，如果给你1000万开一家网店，你打算花多少钱放在广告上，就是那种在主页上看得到的广告。王小六说，至少得200万吧。他抿了下嘴：他们会花一千万全在广告上！为什么？无论你卖啥你得让人家认识你吧，买家天天看到你才可能对你有好奇，才有可能点进来看看。他们花大笔钱投在广告上！他们在聚划算上如法炮制，确保每次聚划算的主页上都有他的产品，生产没花多少钱，全放广告上了。还有，我找他卖痛经茶，我负责供货他负责销售。规则是我先和他约定一个价格，比如我说一包茶买2块，一盒卖10块，我狠狠心，卖到20。他照单全收，但人家在网上卖多少钱你可就管不着了。他和我说把包装、功效和页面做得高端一点，再花点钱找几个大V一推广，一盒买到200没问题！你觉得你挣了10倍挺开心，人家挣得是你上万倍，瞧人家这脑子！

王小六张不开嘴了，在他的工作范畴里除了1#主变和母联245，其他空空。身边亲近的几个朋友要么一年换三个单位，依然没有固定工作，要么在高档写字楼里做金融纺织女工，披着金融业的外衣，做着流水线的生意。

六小王和姜维碰了个杯，姜维拿起果盘里的西瓜，接着说：哎，现在这世道，做什么都挣钱，连卖水果都挣钱，你听说过水果切吗？王小六摇头。他说：就是把水果切成块摆进盘，然后按份儿卖。这个网站的创始人听说是百度的一个高管，她发现她每天带一个水果去单位，因为没空去皮，又懒得洗，结果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走。后来她生了一场大病，就在家研究这个事儿，等病好了直接辞掉工作在新发地旁边租了个民宅，然后找了些打工的人买新鲜的水果然后去皮切块打包，接着和几家大公司的HR联系，作为他们的员工福利。只要有人下单，人家就送货上门，这才没多久，人家做到业内第一了，市场估值上千万。但人家那产品可不便宜，我当初追姑娘，也每天一盒给姑娘供着，一盒就这么大。"他两手比划出一个类似A4纸大小的方盒子。"就要50多"！他把嘴一撇。

王小六把酒杯举向他：那这姑娘追到了吗？

他把啤酒干掉，说：我觉得我喜欢这个姑娘可能不喜欢男人。

王小六看着面前这个久未碰面的老同学，觉得他们步入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且这两个世界没有交集，距离也原来越远。但是，如果王小六对于心中的那个世界绝对忠诚，对于现在的生活绝对顺从，对于这些窗外的新鲜事绝对屏蔽，那他们两个至少互不打扰，至少平等。然后并不是，王小六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弱了，自己的世界太超脱，自己的世界太闭塞，自己的世界闭塞的可怜还不自知，然而姜维的那个世界更新、更快、更有意思，人，似乎应该像他那样活着。

后来知道姜维不是没有工作，他在一家基金公司做基金经理，这也是他截至目前为止的最后一份工作。

王小六理直气壮的说：我觉得现在的生活的确没什么意思，年轻人应该干点什么，但是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要是以后有什么好项目，也叫着我，我没什么储蓄，不过可以投一点。

姜维的表情很难琢磨，那个表情王小六当初没看懂，他说：他身边也有很多有点积蓄的朋友、同学，也是想找一些靠谱的项目投一些，拿点钱占一点股份，再由专业的人管理，省心省力。没问题，以后有好项目大家一起做。

姜维那个笑容在两年后，就是2015年年底，王小六突然明白了。王小六成为了姜维一样有些故事能讲故事的人，他的朋友也开始和王小六说觉得生活没意思，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做什么，但有点钱，想投些省心省力的事。王小六突然明白，那个笑容是嘲笑：嘲笑王小六的默守陈规的愚蠢和不劳而获的贪心。嘲笑他那少得可怜的投资和蠢得可怜的幻想。

王小六对姜维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和无条件的追随。但王小六不傻，他知道姜维满嘴都是航空母舰跑坦克，宇宙飞船坐火车，他知道姜维讲的故事里演义大于事实。有次王小六邀请姜维回家，姜维依然思维跳跃语无伦次，他走后王小六的媳妇问他，你这朋友嘴里有没有句实话？但王小六信，至少经过王小六粗糙的漏网筛选过后的信息深信不疑。

一个周一的早晨，王小六被姜维的一个电话叫醒，他邀他在姜维单位附近吃饭，说有个项目要谈，王小六很兴奋，他早早跑到姜维位于三里屯附近的写字楼，走进需要刷工作证才能走进的办公区，坐二十几层电梯，看着一个个整齐的格子间和紧挨着的十几个会议室，

别怪我啰嗦，也别怪我幼稚，王小六没进过写字楼，他在只有他和姜维的会议室里喝着茶，俯瞰三里屯的喧闹和长虹桥车流的穿梭，他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这些硬件都是皇帝的新衣，但王小六就是觉得，这样的工作比自己的工作，要体面的多。

姜维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兴奋地说他到这个单位时间并不长，业务开展也比较顺利，但总觉得现在基金经理手里的产品机构投资者的渠道太过单一：现在一个产品出来，基金经理和基金经理之间用QQ联系，每个基金经理手里都掌握着很多个人和机构投资者，但竟然还要用QQ群这么low逼的渠道，我打算做一个网站，于是他拿出一张纸，这里有这个功能，这里有这个功能。

王小六没听懂，没听懂的意思是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云里雾里，但既然姜维讲得这么热情洋溢，于是说：好啊，挺好的，可以投一点，你打算要多少，姜维说他和这里两个同事也说了这个模式，觉得可行，这事儿不能声张，就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他想先做一个网页，等到会员积攒到一定数量再做移动端的产品，所以前期投入不大，10万就够了。10万他自己也能出，不过大家一起做可以去互惠互利，有钱一起挣嘛，股东不能太多，他觉得三四个挺合适的，大家都占些股份，他的风险也小一些。问王小六觉得能出多少。

王小六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积蓄和媳妇能批复的资金，说出了觉得就算血本无归也心安理得的数字：1万吧！

姜维重现那难以捉摸的表情：我其实想让你出3万，我出3万，这样咱俩的股份能占到60%，对另两个股东有制约作用。

王小六没说话，三万对我来说有点大，自己没有，也怕家里领导不批。但也不是拿不出来，我说我回去想想，再问问，应该问题不大。

姜维说，那回去等信儿，等他这几天把公司成立起来，找到做网站的工程师，再联系你。王小六还挺兴奋，回去和媳妇报备，媳妇也说没什么问题，没多少钱可以试试。于是王小六就认真等了起来，这一等就是半年。

（还是没写完这个序，成了序的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