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初遇，野有蔓草，零露漙漙，青萝拂衣。山间白鸟未还，风烟俱净，千里一色。恰低首解开牵袖的藤蔓，遇上你风露中的清眸。一刹那，我看见碧树陪鸳鹭听流莺，落花陪青荇枕白石，看见远处小鹿闲饮溪水，蝶群卧听山谷回音。
青山妩媚，一汀白鹭杏花寒，我说：“观夫？”你说：“既且。”后执拗靠近你一步，故作漫不经心道：“且往观夫？”春雨未至，恰逢佳时，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林中溪水百曲，我褰裳涉过，春衫涴渥，你却道：“别有风流上眼波”。幸天若有情，得子之良人，云胡不喜？又幸与君初识，犹如故人，世路夷险，得一点灵犀。
夏
溪边淤泥，芦草蓁蓁，不经意便有萤火坠地，犹如彗锋。我刬袜而走，履于白石，你于岸边伸手，袖口有苍苔印记。一窃喜，一低首，碧玉搔头落水中。
夜凉如水，星幕天悬，你说要做那执鞭牧民，为我赶来繁星满怀。你又说，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参商二星，定要一鞭子吆喝，令它们跨过沉沦的一切。那时，脚边伏着驮岁月的白驹，神情寂然安宁，你从怀中取一把燕草，任它漫漫咀嚼。
如此嬿婉良辰，你引三蒿翠色入笙管，两脉花香入广袖，邀我一曲小调：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秋
山经秋而转淡，秋入山而倍清。你褪去少年春服，弱冠之貌，如当年袖口青苔，有了黯色。风尘荏苒，溪水流过你额间丘壑，白鸟倦飞落在你削薄肩头。我抚着你苍老面容，掌心却是天真，明净山水，从未远离你一双青瞳。
那白驹未曾老，依旧食一束春草，我望着它，想起你，一颗心犹如春生。我调笑：“改日抓住那傻驹子的尾巴，以丝入弦，流年可度。”你嗔笑摆手，身后苍烟万顷，只道：“天地为琴，空弦独奏，无音之音，长存于心。”
夜露中揽镜自照，双鬓垂肩，岁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推窗而观，稚子学你扫阶，只扫得一帚月光。你于石畔滤泉，只滤得一筛落花。
冬
你瞧，那只空谷白驹伏于广庭，稚子白皙若雪，与它同色。忽地，它的脊背有了花纹：初遇的春之暮野，结发的夏之月夜，相亲的秋之空山，白首的冬之素庭。蓦地，夕阳隐于群岚，落日下坠成腕间胎记，你我两手盈握，以此成为相逢凭证。
年少也曾虔诚恋慕月下青松，愿低至尘埃。也曾有东风过境，拂过枝头桃李，倏然而逝。鹊踏枝、西江月、浪淘沙，皆为眼中景。长相思、鹧鸪天、雨霖铃，皆为心中事。却如何，等不到意中人？直至你随白鸟与蝴蝶迁徙而来，入心判命。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待我从案前醒来，白鸟已飞远，那只白驹，还未入眠。我执辔，不见了马儿，山中积雪浮云端，松下仙人对弈，樵者烂柯。东邻黄粱未熟，炊烟升起。庭前溪水，新雪又添古雪寒；案前梦者，今冬不减前冬恨。
案间，墨未浓稠，只余丹青一卷――皎皎白驹，春草漫咀。恍惚之际，趁烟墨深，执笔提下：青溪将寒去，白驹衔春生。无论悲与喜，俱是梦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