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出门注意安全，开车小心”。

      “放心，到公司给你报平安”。 清晨，这是来自欧阳晶晶和亚东的日常对话。

        欧阳是临海市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本硕连读毕业后在临海市人民医院做普外科医生，亚东是一家外企的市场部主管，大学毕业季通过 校招进入这家公司，凭自身努力用五年的时间摸爬滚打一路从助理晋升到主管。

        一年前，由于亚东的公司从市区搬迁到市郊，他的通勤时间随之大大增加，也为此二人 购入了彼此人生中第一台车作为亚东的通勤工具，节假日也会驾车到周边旅游。

        医务人员工作性质特殊，欧阳隔三差五就需要值夜班，长此以往身心俱疲，遇到轮休也 基本是在家补觉。这天晚上又逢夜班，她早已计划好等亚东上班后自己要在家睡一天为晚上 养精蓄锐，于是有了故事开端的对话。

      每个工作日亚东都必须很早起床驱车近 40 公里前往公司，时间久了自然身体吃不消， 用亚东的话说，我甚至有边开车边睡觉的特异功能。的确，就连等红灯的间隙他都闭目养神， 有几次若不是后车鸣笛提醒他就睡着了。这一天亚东依旧拖着惺忪的睡眼发动汽车，至于走 哪条路，什么时候上下高架，在第几个路口左转或右转，这些日常操作他早已烂熟于心，清 晨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机械性驾驶，他的任务就是保证安全和不迟到。

      亚东和欧阳的感情非常好，他们相识于校园，两人的学校仅一墙之隔。在一次高校联谊 会上作为主持人的亚东与欧阳邂逅，欧阳是一个腼腆文静的姑娘，去参加联谊会是因为她的 学姐临时有事，无奈只好让欧阳代为出席，虽然欧阳心里一万个不情愿。而亚东则不同，从 小家人就发现他的艺术细胞，不但颜值高而且口才好，从小学到中学每一次文艺晚会亚东都 会担任节目主持人或表演才艺。他的梦想是从事文艺类工作，但现实总会偏离预设的轨道， 阴差阳错报考了市场营销专业，谈不上排斥但也喜欢不到哪去，而他的才艺并非因为专业的 选择而被泯灭，刚上大学他的才华就被班主任发现，鉴于他的口才和表演天赋，班上的很多 活动都由亚东负责组织并主持。这一次能够主持四大高校联谊也是因为亚东所在学院的推荐， 在几轮文艺比拼中亚东很快脱颖而出。他和欧阳的相识纯属意外，萍水相逢的两人能走到一 起更是缘分。

        “当初不是击鼓传花抽中你上台互动，我们或许永远没有交集”。毕业后的几年间亚东 经常回忆起当年的场景，他冥冥之中感受到缘分的力量。

        “当初不是我学姐有事我也不会替她参加联谊会，咱俩也不可能认识”。 “那这么说，我们还要感谢你的学姐咯”。 每当说起这个话题两个人都会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太爱对方了，彼此间的感情并未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淡化，相反，正因为生活给予他们的大事小情让他们共担风雨，彼此的情感不断升温，对方渐渐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存在。

      更令人欣慰的是他们得到了双方父母的认可和祝福，双方家长相谈甚欢，在见面过后就 开始催促二人的婚事，但碍于工作繁忙两个年轻人始终无暇顾及结婚事宜，亚东想等忙过这 段时间，等工作稳定一些后再正式向欧阳求婚。虽然没有婚姻登记但两人的生活早已开启夫 妻模式，他们经常幻想婚后的生活，每当此时欧阳的眼睛都在发光。

      亚东和欧阳在工作上积极要强，力求完美，也因此两人的工作能力很快就得到领导的认 可，但好景不长，受新冠疫情影响亚东的公司近期财务周转困难，业务缩水、人员缩编，公司上下人人自危，有的部门已经开始出现裁员动作，市场部作为公司的支柱部门竟也有所动 摇，两周前亚东的领导找他谈话，旁敲侧击地试探亚东对于裁员的态度以及后续的打算，他深知自己主管的位子难以保全，被裁只是时间问题，但碍于大环境萧条，此时很难寻求到合适的工作，最近投出的简历更是石沉大海，近期的他显得格外憔悴。而他不愿把负面情绪带回家庭，白天工作繁忙，晚高峰还要驱车 40 公里拥堵近两个小时回家，到家的亚东早已身 心俱疲，此时欧阳如果休息在家会张罗晚餐，尽量保证亚东到家就能吃到热乎的饭菜。她知 道亚东的辛苦，总想法变着花样研究食谱，希望给亚东的味蕾多一些刺激的同时加强营养， 亚东深知欧阳的心意，可到家的他只想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疲惫到不想说一句话，内心却 担心自己的表现会辜负欧阳的一番好意，只能强打起精神告诉欧阳他很喜欢今天的晚餐，看 着欧阳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期待被夸奖的模样，亚东的疲惫感会消退一半，此时的亚东 总会给欧阳一个大大的拥抱，有时也会在她的额头轻吻。

      由于长期夜班的缘故，欧阳的皮肤变得干燥并稍显暗沉，内分泌失调，生物钟混乱导致 欧阳常常看起来无精打采，亚东心疼她，希望她有机会能离开医护行业，可欧阳不知离开医 护的自己还能从事什么其他行业，在医院人际关系相对单纯，适合欧阳腼腆的性格，何况收 入可观，现在的他们需要钱，欧阳不敢贸然辞职。亚东对此只能表示无奈，默默地支持和理 解欧阳的工作。他知道欧阳的不易，除本职工作的辛苦还要时长处理繁杂的医患纠纷以及应 付医院的各项培训和考核，所以只要亚东不加班或周末都会亲自下厨给欧阳加强营养或开车 带欧阳外出郊游，在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会买小礼物作为惊喜送给欧阳，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欧阳减轻工作压力。                   

      她理解他，他心疼她，他们在无依无靠的大都市认真打拼相互扶持，就像无数背井离乡的年轻人一样心怀梦想，畅想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美好明天。

      明天就是周末，这也是唯一能让亚东稍显兴奋的消息，他已经计划好周末的安排:周六欧阳下夜班一定很疲惫，那就让她在家睡觉，自己打算去超市采购食材为欧阳准备她最爱的 火锅;周日一起去海洋馆，他预订了门票，听说经过一年的全面改造升级现在的海洋馆焕然 一新，欧阳很早就想去打卡了。只要是欧阳想做的事亚东都会尽力满足，这一次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亚东嘴角轻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

      此时亚东已经快到公司，由于早高峰车流量大，一轮红绿灯并不能通过多少辆车，往往 通过这段路至少需要 15 分钟。这条路并不算宽，左转车道和旁边的一条直行车道都在高架 路正下方，盲区大而且让人感到压抑。往往这个时候亚东都会降下车窗点燃一支香来消磨无 聊的排队时间。今天也不例外，降下车窗亚东从上衣侧兜掏出香烟，点燃深吸一口似乎能缓 解早起的困意，随着前车逐一通过，亚东的车排在了左转区的第一辆，该死的拥堵终于要结 束了，亚东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丢弃在车内自带的小烟灰缸里。

      天已放亮，亚东看到右前方的一轮圆日初露山头，温暖的阳光并不刺眼，甚至还有些动 人，此时的他总会想到田园风光，这或许是他内心对自由的向往。

      直行车辆已开始通行，亚东提前开启转向灯进入左转待行区，不由得开始焦虑，因为他 知道通过这个路口还有不到 500 米就是公司，他即将开始一天的忙碌和焦躁。

      距离左转红灯放行还有 9 秒，所有位于这段路上的司机和行人没有人能预料到接下来 的一幕将会是怎样的恐怖。

      一瞬间，亚东上方的高架桥出现巨大的裂缝，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高架路顷刻间垮塌， 下方所有的车辆霎时间被千吨重的钢筋水泥压成废铁，巨大的尘土伴随着巨响瞬间扬起，整 片天霎时间变成土黄色。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坍塌时震耳的轰隆声和此起彼伏的车辆警报声， 嘈杂间好像还能分辨出人的哀嚎声。

      此刻，是早晨 7 点 47 分。

      事故发生后，公安、消防、医护陆续抵达现场，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大媒体记者，目前尚 不清楚事故原因，当务之急是救援被埋的幸存者。

      上午 8 点 50，欧阳从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中惊醒，打来电话的是科室主任，他告知欧 阳由于高架路坍塌造成大量人员伤亡，距离事发地最近的医院已无法收治更多伤员，市委领导要求增加救治点，因此欧阳必须即刻动身返回医院随时待命。 欧阳大脑一片空白，但既然领导要求也只能服从命令，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直奔医院。

      另一边，搜救工作持续进行，距离事发已近两小时，幸存者陆续得到救援，但市公安局副局长明白，伤亡人员远不止于此。现场的公安和消防派出搜救犬不断扩大搜救范围，数十 名记者在警戒线外向社会公众持续输出现场情况。

      随着搜救工作的深入推进，在一处废墟上搜救犬阵阵狂吠，意味着废墟之下一定有受灾 人员。随着吊车将一块巨大的水泥板缓缓吊起，亚东的车牌号随即暴露在搜救人员面前，消 防员看到了车内的亚东，立即召集人员进行救援，但由于亚东的车处于高架路桥正下方，高架倒塌时不偏不倚正中亚东，导致车辆严重变形，亚东被死死地卡在车座、方向盘和中控台之间，很难找到有效的救援通道甚至找不到供救援工具伸入的缝隙，此时的救援队暂时无法判断亚东的生命体征。

        赶到医院的欧阳立即进入工作状态，配合同事准备救援设备和药品，已经有少量伤者被 送到这里，急诊、骨科、普外、血液、重症等各科室的医护人员迅速成立应急队，运用各自 的专业对伤员进行积极抢救。至于亚东是否平安抵达公司欧阳已无暇顾及，眼下救命是当务之急。

      历经一小时的救援，亚东终于成功获救，遗憾的是，当灾难发生的那一刻亚东就已经失 去了生命体征，尽管现场的医护人员拼尽全力抢救也无济于事，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戛然而止。

      搜救人员从亚东汽车残骸中发现一个笔记本，从褶皱的纸面上还是能分辨出一些字迹， 其中一页用黑色中性笔写着“是我的无能让欧阳尝尽生活的苦......”的字样，后面没有其他 内容，原来这是亚东放在车内的日记本，而这一页上的日期是昨晚。

      民警在日记本上翻到了欧阳的联系方式，第一时间联系欧阳，但另一边的欧阳正奔走在 病房和手术室之间，手机被锁在抽屉里，此时的欧阳还不知道当自己拼命救治伤员的同时她 深爱的未婚夫已悄然离她而去。

      事故现场一片狼藉，距离事故发生已过去 5 个小时，救援队仍未放弃搜救，偶尔还会 有少数幸存者或几具尸体被发现。亚东的遗体被送往距离事故点最近的殡仪馆，民警和殡仪 馆工作人员开始对受难者进行身份确认并继续尝试联系亲属。

      在忙碌过后欧阳终于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她摘下口罩脱去手套，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坐 在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发现有 14 个未接来电，此时的她感觉到一丝不妙，但很快 打消顾虑:怎么可能，亚东现在肯定在开会。她记得亚东临走前告诉她今天下午有一场非常重要的商务会议，为此还特意穿了西装。

      带着好奇心欧阳将号码回拨，另一头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您好，我看到您打来很多电话，刚刚在忙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你好，请问是欧阳晶晶女士吗?我是临海市公安局南港分局的民警，我姓周。”

        听到对方称自己是警察，起初欧阳以为是遇到电信诈骗，准备挂电话时她想到 14 个未接来电，即便是骗子也不至于这么执着吧。于是欧阳答道:“是的，我是欧阳晶晶，请问警 察同志有什么事?”

      “和你确认一个人，方亚东你认识吗?是你的男友吗?”

      听到亚东的名字欧阳稍显紧张，这家伙不会在外面惹事生非被警察抓包了吧! “是的是的，他是我的未婚夫，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欧阳女士，我要和你说一个坏消息，请你务必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呃，您，您说。”

      “是这样，今早南港区有一处高架路发生坍塌事故，你的未婚夫方亚东先生不幸罹难，请你尽快到王镇殡仪馆确认受难者身份。”

        当欧阳从警察的话中听到“方亚东”的名字时瞬间感到一阵眩晕，心跳加速头脑发昏的感觉随即而来。

      “那个，您是说，高，高架路......”此时的欧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欧阳女士请你不要太激动，我们只是怀疑，所以需要你亲自来一趟进行身份确认，我们暂时联系不到他的其他亲属或朋友，从他车里的日记本上看到了你的联系方式，望你平复情绪，尽快来殡仪馆辨认死者身份信息。”

      挂断电话的欧阳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做什么。一阵愣神后，欧阳颤抖地拨通亚东的号码，但电话里传来的是持续的忙音，几次三番都是如此，欧阳慌了，她打开微 信点开亚东的头像，接连发送多条消息。

      “你在哪?”

      “看到消息回我!”

      “你在干嘛?”

      “快说话啊!”

      欧阳当然不会等到亚东的回复，永远不会......             

      此时科主任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告知欧阳又送来一批伤员，要求她立刻投入战斗。 欧阳哪里还有心思救治伤员，可同事需要她，伤员需要她，即便自己的未婚夫此刻已经躺在冷冰冰的停尸房。

      擦干泪水的欧阳纠结后选择留在医院，这一次她没有把手机锁在抽屉而是随身携带，因 为她仍抱有一丝希望，担心会错过亚东的消息，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感到亚东就在身边，或许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有些许的安心。

      再一次穿戴好医护服的欧阳迈着艰难的步伐走向病房，大脑一片空白，双耳充斥着伤员 痛苦的呻吟，既清晰又模糊，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她不知道事故中的亚东是什么模样，伤 势会比眼前的伤员好一些还是更糟。来往的同事从身边快速经过，而欧阳却始终无法加快沉 重的脚步。

在历经 8 小时搜救后，临海市委市政府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多家媒体记者聚集在大 厅，等待市领导的事故情况通报。

      据新闻发布会通报，本次事故造成 45 人遇难，167 人不同程度受伤，市委市政府高度 重视，此次事故灾难被划定为特大道路交通安全事故。经查明，事故原因是 3 辆货车严重 超载且前后紧贴匝道右侧前进，最终导致桥面偏载严重造成桥面失稳坍塌，匝道处连续梁中 墩设计成了无盖梁独柱墩，这种设计容易导致桥面上部结构失稳倾覆。

        17 时，欧阳从繁忙的工作中脱身，这 7 个半小时欧阳始终奋战在一线抢救伤员，期间 更是接到亚东遇难的噩耗，处于崩溃边缘的欧阳展现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

      结束工作后的欧阳拖着疲倦的身躯坐上了前往王镇殡仪馆的的士，一路上欧阳疯狂联系 亚东，但每一次电话那端传来的都是对方已关机的通知。

      此时天色已晚，欧阳记得亚东说过他最讨厌傍晚时分的天，尤其在开车的时候，因为此 刻的天色不明不暗，司机的视线很受干扰，而且让人倍感压抑。此时此刻正是亚东最讨厌的 傍晚时分，欧阳颤颤巍巍走进殡仪馆大院，几个踉跄险些倒地。

      在殡仪馆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欧阳来到一具被白色布单遮盖的遗体前，极力控制着徘徊在 崩溃边缘的情绪，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揭开遗体面部的布单，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她多么 希望揭开布单看到的不是亚东的脸庞，可这一切终究是幻想，看着昔日如此熟悉温柔的面孔 如今却面无血色地躺在冰冷的铁床上，这一刻欧阳彻底崩溃了，她放肆地哭喊着，无论工作 人员和民警怎样安抚都无济于事，欧阳无法接受亚东离开人世的现实，早上出门还彼此问候， 晚上竟阴阳两隔，她拼命晃动着亚东的遗体嘴里不停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在场民警理解欧 阳的心情，出于对欧阳身体状况的考虑只得将她暂时带离。

      良久，良久，欧阳平复情绪，她想不通为何深爱的两人会以这样残酷的方式告别。她告 诉自己，未来的路已经没有了亚东的陪伴，那就必须学会坚强和独立，如果亚东还活着一定 不希望看到狼狈不堪的自己，就从面对亚东的离去开始吧。

      虽算不上镇定，但至少欧阳用持续的心理暗示让旁人看到此时的自己冷静且从容，她要 按部就班妥善处理后事。

      几天后，亚东的遗体在王镇殡仪馆进行火化，亲朋好友悉数到场。欧阳早早来到等候间， 今天的她格外引人注目，与几天前憔悴的泪人判若两人:她身着白色婚纱，化着最精致的妆 容，显得楚楚动人，雅淡纯洁。

      这是亚东生前和欧阳一起挑选的婚纱，亚东曾对她说起，他不止一次地想象在婚礼上欧 阳身穿这套婚纱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场景，他说那一刻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欧阳在亚东的葬礼上实现了亚东的期许，她眼含热泪告诉众人，她并不认为亚东离她而 去，她感觉亚东仍旧陪伴着自己，即便此生再也无法和爱人步入婚姻的殿堂，但她依然会身 着婚纱送亚东最后一程，她要把最美的一面在今天展现给亚东。听到这里，众人心都碎了。

      最后，由欧阳代表全家人在告别仪式上致悼文，她带着哭腔强忍着泪水艰难地念出下面 的内容:

      各位来宾、亲朋，今天，万分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能够出席方亚东先生的葬礼，请允许 我在他的葬礼上描述他这简短的一生。

      方亚东生于 1994 年 5 月 22 日，仙逝于 2013 年 4 月 28 日 7 时 47 分，享年 29 岁。 不是所有的离开都意味着曲终人散，活着的人有回忆，离开的人有眷恋，亚东的一生简约而 平凡，短暂却精彩，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理性中夹杂感性，高冷的外表下蕴藏温柔， 时而潇洒时而保守的善良的大男孩，他的离开显得仓促，可是，他又做错什么呢，或许他累 了，只是想离开我们一段时间才去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好好歇息。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厉，这些时日，我看着我们的房间，不自觉想起你，我静坐在床 上，回忆着我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希望你能来到我的梦里，你知道，我很爱你。可是， 我怎么能不恨你，恨你的匆匆离去，恨你的不辞而别，你总说，珍惜所有的不期而遇，看淡 所有的不辞而别，可我始终无法走出你离开的梦魇。春天很好，你倘若在场那该多好，或许死亡并非永别，遗忘才是。向来拼命赶路的你还来不及看一眼身后的山河无恙。我知道，此时的你一定听得到亲人的呼唤，一定能感受得到我们对你的思念，如果你还活着，看到今天的我，相信你一定会对我说“欧阳你真美”，还记得吗?这件婚纱是我们几乎走遍所有商场 才看中的，你希望在未来的某天，在婚礼上我穿给你看，可我从未想过以这样的方式穿上你 最喜欢的婚纱，无妨，今天我把最美的自己展现给你，亲爱的，你看到了吗?

      风云不测，旦夕祸福，死亡就是地上的人一个一个送，天上的人一个一个接，我想，你 是提前去布置属于你的下一个家了，你从未真正离开我们，愿另一个世界温暖如人世，希望 你在远方不会孤单，死亡的意义不过是重生与永眠，它并非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此去经 年，谨以此文哀悼我们共同的好友方亚东先生。一路走好，不说再见......

      早已泣不成声的欧阳终于坚持读完悼文，在场来宾亦泣下沾襟。

      死亡对于世间而言无非是新增一处坟墓，而对至亲来说失去的是整个世界。

      白驹过隙，转眼间时间已过三载有余，欧阳渐渐习惯了没有亚东陪伴的生活，而她却养 成了另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周五的上午必定会去一家书屋。

      在灾后重建中，当地市民为了悼念在此次交通安全事故中遇难的人们，众筹了一间不大 的书屋，取名“寄思书屋”，一方面，人们为了寄托对逝者的思念，另一方面是祭祀的谐音。

        这间书屋位于事发地点以东 50 米处，坐在窗边即可看到当年高架路坍塌的位置，如今 已被新修建的高架替代。不止欧阳，很多遇难者家属都会经常光顾书屋，当温暖的阳光洒进 书店，他们仿佛能够与离世亲人近距离接触，他们享受这种感觉。

      自亚东罹难后欧阳便离开了医护行业，用大部分积蓄在闹市区的步行街开了一间极富艺 术气息的、以“守望”为主题的杂货铺，店内装饰都是亚东生前喜欢的风格，她还把之前与 亚东的合照与彼此间互赠的礼物拿出来陈列在橱窗里，深受当地年轻人和游客的喜爱。

      三年间，欧阳会在每周五的上午关店半日来到寄思书屋，风雨无阻无一例外，来这里的 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离亚东再近一些。点一杯咖啡，选一本小说，坐在窗边静静地阅读，时 而仰头看向不远处的高架路在心间默默地与亚东交流，时而闭上眼眸浅浅享受这能够给她带 来一丝安逸的清晨时光。

      在某个周五的清晨，欧阳喝下一口咖啡，起身从书屋的明信片墙上取下其中一张，日出的光斑落在欧阳的脸庞，洒在稍显泛黄的卡片上，借以阳光她在卡片上写下对亚东的思念:

        亚东，爱过你我不曾后悔，我不知道离别的滋味这样凄凉，也不知道说声再见竟要如此坚强，我们来不及告别，也好，因为我们永不告别...... ——爱你的欧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