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剧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为电影剧本，文字过多无法一次发出，所以拆成九集。请勿转载】
第六集
一、山庄廊道。日 。外 。
△早上的山庄分外宁静。
△公孙雄走到一间房子前，一个侍女正端着纹丝不动的菜肴从房内出来。
公孙雄：还是不肯吃？
侍女：是。
公孙雄：你去，叫厨下重做，再送过来。
侍女：是。
公孙雄：等等。再送来时，如果我还在房内，不要进来，等我出去之后再送进去。
△侍女领命而去，公孙雄迈进房间。
△伯难本来仰天而卧，见到公孙雄，厌恶地将身反转，背对着他，连眼睛也干脆闭上。公孙雄走到伯难身边，坐下。
公孙雄：你是王子，应当担负起该当的责任！打算绝粒？老夫见过绝粒的人，两个越国的女子，在馆娃宫绝粒。这两个越国女子你想必也听说过，一个名讳为施夷光，一个名讳为郑旦。但她们的绝粒，不是赌气，是为家国父老求生存。
△伯难紧闭的眼睛，眼皮跳动了几下。
公孙雄：那是吴王夫差七年发生的事情，那一年，施、郑两位女子已深得大王的宠爱，大王为她们建造了馆娃宫。馆娃宫分三处，正殿外，西有琼楼，东有画苑。施夷光主西，郑旦主东。
△伯难凝然不动，但他的身体表现出想听的愿望。
公孙雄：也就是那一年，大王将越国君臣放虎归山。但天助吴国，越国大旱，几乎颗粒无收。越王派遣那个以前的名叫范蠡现在自称陶朱公的人来吴国借粮，而吴国的王与大臣们，在宗祠商议此事，一致认为这是上天赐给吴国彻底灭掉越国的时机，不需一兵一卒，越国就将在饥荒中灭掉。我担负向范蠡传话的责任，对其一口回绝。
△公孙雄回忆到此时，阴森森地笑着。
公孙雄：谁知第二天，还没等到我设酒为范蠡饯行，就有宫使传召范蠡，大王面见他亲口许可借粮。第二天，两百艘粮船就满载粮食驶往越国，这是吴国储粮的四分之一。一百余万担，远超范蠡最初借粮预想。大王这样的改变，乃是为安抚两位夫人，因为大王在馆娃宫看到他的两位越国夫人在闹绝粒，说要与家国万民同此患难。范蠡不知通过谁，将刚被拒绝借粮的消息传到馆娃宫。此事让国相伍子胥大为不满，第一次大骂大王。说大王在西琼楼就是周幽王，在东画苑就是商纣王。因为施夫人平常蹙眉捧心，难得一笑，故比之为褒姒。而郑旦则媚眼生春，齿璨如贝，故比之为妲己。还说大王昼则乐荒，夜则淫荒。因西子善舞，但夙有心疾，不宜侍寝。所以大王白天于西琼楼观舞，夜归寝于东画苑。西琼楼畔筑有一道响屧廊，西子或着木屧曼步其上，或赤足舞于其间，均发美妙音响。因此，大王于施、郑之间，对施更为宝爱。
△伯难的身子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动了一下。
△公孙雄透过蒙住脸的头发看到这一动静。
公孙雄：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个，这件事是这些年让我锥心泣血的，吴国亡国正是从此开始。七年后，大王三伐齐国，与晋国争霸，但当年吴国粮产大减，军粮不够。大王派我去越国讨回七年前所借之粮，范蠡却跟我百般推诿，百般哄骗。
闪回。
二、越国港口。日 。 外。
△越国的港口，停着几十条船，有些船正在往上装粮食。中年范蠡引着公孙雄一路察看而来。
范蠡：这些船我们都征来运粮还吴了，大夫再给些时日，等这些粮船装上粮食，再加上百来艘官船，就可起运，决不会耽误吴王征伐齐国的。
△公孙雄边看边点头。
三、山庄。日。内 。
△伯难蜷曲的手伸了一下。
△公孙雄站了起来。
公孙雄：可就是这些船，装满的不是粮食，而是越国精兵。他们乘我们伐齐之时，假装还粮，骗开关隘，一路直进，杀向姑苏。姑苏城外，监国太子友，你曾有过的亲兄长，率兵出战，被俘后旋即被范蠡亲手杀害。你要记住，（公孙雄一字一顿地接着说）你的亲兄长是被范蠡亲手杀害。好在那时我们还有精兵五万，从伐齐战场上回师，越王见仓促灭不了吴国，也就答应讲和，退兵回国。而我们为了这次讲和，付出巨大，财货几乎被洗劫一空，唯一的王胤也战死。吴国从此衰落。范蠡，范蠡，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不是君子，不是君子。
△公孙雄在房间大步来回走着，他走路很僵直，看上去很古怪。
△伯难回转身来，慢慢撑起身子。
伯难：如果家母真是施夫人？她又为何偏偏在亡国的那一年生下我？
公孙雄：亡国的那一年？对，夫差二十三年。这一年距西施入吴整整二十年，二十年间，因夙有心疾，很少侍寝。她容颜天生，经年不改，大王对她的宝爱从未衰退。夫差九年的时候，国相伍子胥用一根珠钗设了个计，气死了郑旦，其后的十四年，馆娃宫就成了西施一个人的。
伯难：珠钗？什么珠钗？
△公孙雄停止走动。
公孙雄：你见过的，而且你有，没丢掉吧？
△伯难从袖中掏出珠钗。
伯难：（脸上露出疑惑之情）是这根钗子？这是灵儿的家传之宝呀？
公孙雄：家传之宝，是你的家传之宝。它原是馆娃宫旧物，起初是一对的。
伯难：（自语）原来是馆娃宫旧物，那又是如何到了灵儿手中呢？
公孙雄：当年越国采得两个一般大小的珠子，制成珠钗，贡献给大王夫差。大王一见珠钗，非常喜爱，召集群臣赏观，准备赏观之后分别赐给两位馆娃宫夫人。那时是夫差九年，离越国借粮过了两年。
闪回。
四、吴王宫 。日 。内。
△范蠡侧身跪坐于殿门外。
△一只漆盘上放着两只珠钗。
△吴王座位后面的屏风的后面，施夷光和郑旦并肩而坐，俱有欢喜之色。
△捧着漆盘的侍者在每一个大臣的席位上屈膝跪坐，举盘于头顶。
△先献于伯嚭席前。伯嚭将两只钗拿在手中观看。
伯嚭：难分轩轾，日月相辉。
△西施和郑旦相视一笑。
△再献于伍子胥席前。伍子胥眯着眼睛观看，突然拿起一只珠钗，猛然起身。
伍子胥：（半举着钗子）这一只……
△半起身的伍子胥突然倒地。他手中的珠钗掉地，被他的身子压住。△吴王宫的侍从赶紧施救，将他扶起。
△珠钗已压成两半，珠子被压碎了。
△伍子胥悠悠醒来，拜伏于席前。
伍子胥：老臣死罪，弄坏了夫人的首饰。老臣便是死，也赔不起。
夫差：相国贵体无碍便好。
伍子胥：虽然压碎了一只钗子，剩下的钗子却因此而更加珍贵无比。老臣请大王将这只钗子赐给大王最心爱的夫人，以荣宠之。
△西施和郑旦都倒吸一口气。
△夫差愕然，没有回应。
范蠡：（附身伸首向殿内）大王！
△夫差招手。范蠡起身迈进殿门，膝行几步，顿首。
范蠡：大王！外臣请为大王再造一只珠钗献上，大王那时分赐夫人不迟。
伍子胥：这样的珠钗，越国很多呀？
范蠡：再没有。但越国可令所有的鲛女下深海搜寻宝珠，必求得宝珠，再造珠钗。
△公孙雄出席。
公孙雄：大王，这样的宝珠可遇不可求，如果越国再找不到，岂不可惜了这只见在的珠钗。相国所言甚是，这只见在的珠钗已无与伦比，请大王赏赐给最心爱的夫人。
△屏风后的两位夫人站起来，并肩而去。
夫差：收了吧。你们吵得孤家头疼。
五、山庄。日。 内。
伯难：那只珠钗后来给了谁？
公孙雄：大王听了国相的话，左右为难，最后将赏赐珠钗给两位夫人的事按下不提，只将珠钗带回宫，交由宫监保管。但珠钗的事还是传遍宫中，大王那一只珠钗，赏赐给谁，谁就是最受宠爱的夫人。两位夫人起初还想佯装不知，但谣诼已起，两位夫人都无法回避。今日听闻大王准备赏赐给施夫人，明日传的又是大王准备赏赐给郑夫人。大王杀了几个多嘴的宫监宫女，但谣诼仍不能止。大王欲向两位夫人解释，但如何解释的通？因这只珠钗，两位夫人身不由己生起怨望。郑夫人当时身子怀有王胤，多有不便之处，大王往东画苑的次数就少了些。郑夫人因此却郁气中结，早产了。早产王子身子虚弱，到底没养住，一年后，郑夫人竟也郁郁而终。大王前思后想，觉得郑夫人和王子的死是伍国相毒计所害，暗中生了杀心。两年之后，伍国相被赐剑自杀，尸体装在鸱夷中沉湖。九年之后，施夫人被越王妃装进鸱夷，沉湖。
伯难：施，施夫人，她真的沉湖了？
公孙雄：当时在场的千万人都看到了，老朽当时也在场，确实被沉湖了。
伯难：我明白了，你将我留在这里完全是无稽之事。你说我为夫差报仇杀死仲友更是血口喷人！西施既被沉湖，如何能够诞子？我既不是西施之子，怎可能是夫差之子？
公孙雄：老朽说的是，沉湖是千万人看到的，没被人看到的，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伯难：你又何必吞吞吐吐？
公孙雄：老朽血气衰弱，今日可是不能再说了。明日老朽要去一个地方，你若愿来，当知道你的身世来历，你为什么名字叫难。
△公孙雄起身告辞。
六、大河。日 。 外。
△一艘船在河面上顺流而行，河面宽阔，两岸多有怪树。
△侍卫手持弓箭站在船头，警戒着。
△公孙雄和伯难在船中左右相向而坐，伯难头发仍是蓬松，穿着旧时衣裳。
公孙雄：自夫差十四年受了越国暗算之后，吴越之间，成越攻吴守之势。四年之后，吴越再次于笠泽交战，吴国大败，退守国都。我奉大王之命前去越军营求和。
七、姑苏城外越国军营。日。外。
△越国军营前，公孙雄披头散发，上身裸露，背上捆着荆条，跪在营门口。
公孙雄：吴国外臣公孙雄，求见越国大王。
△营门打开，从营内缓缓驶出一架战车，战车上立着一面大鼓，范蠡身披铠甲手持鼓锤站在车上，战车行到营门口停下。
范蠡：营门前可是吴国大夫公孙雄？
公孙雄：正是鄙人，请范大夫向大王通禀一声。
范蠡：大王已经知道大夫的来意，特命鄙人回复阁下。
公孙雄：阁下，鄙人前来请成，吴王愿效二十三年前越王降吴一样，妻子儿女入越为奴，全吴重宝献越，只求越国退兵。
△范蠡大笑。
范蠡：公孙雄，你不知道天命吗？（敲了一下鼓）二十三年前，越败于吴，那时上天将越国交给吴国，而吴国不取，以致今日。（再敲一下）现在，上天将吴国交给越国，越王不敢逆天意，势必取之。请成不受！
公孙雄：大夫，难道你们君臣就不讲一点仁义？
范蠡：仁义？我是个蛮夷，只信天意。大夫！鄙人戎装前来相见，以示我意。军鼓敲了两通，三鼓之后，营内儿郎将不利于你！大夫请回，向吴王复命去吧，枉死营前，使吴王得不到消息，大夫可是失职！
△公孙雄仰天长叹，痛哭着站起来，转身而去。
八、大河船上。日 。外。
公孙雄：我知道施夫人怀有王胤是在去城外越营媾和未成，回宫复命之时。我刚进王城，越军那边的第三通鼓已经敲响，咚咚不停歇，越国军兵的脚步声踏踏逼近。吴国兵力已尽，王城守不住多久了，我匆忙赶往王宫复命。在王宫，大王穿戴好王服，端坐王位，正等着我。请和不成，大王将死社稷，是早就下好了决心的。我一上宫殿，就知道，大王准备好了，吴国的那些忠臣也准备好了。
九、吴王宫殿。日。 内 。
△吴王夫差身穿王服端坐王位，仪态非常整肃。两旁众大臣也一个个衣着鲜明，整肃排行端坐。公孙雄披头散发上身赤裸正对着吴王端坐。
夫差：行人公孙雄！
公孙雄：在。
夫差：听好了，孤死之后，摘掉王冠，将头发覆住孤的脸面。然后去宗祠将我的死状禀告列祖列宗！说！夫差万死难赎，泰伯绝嗣了！
公孙雄：诺。
夫差：你不必急着焚烧宗祠殉葬，孤有一事还要你活着去办。去找施夫人，找到她，保护她。她已有身孕，是孤的血脉。若是儿子，带他远远的去秦国，去岐山，老祖宗的地方，生养子息，存泰伯弱脉一丝去吧。
两旁大臣：（齐齐稽首行礼）拜托了！
公孙雄：诺。
夫差：若是女子，将她养大，将来献给楚王，惑乱楚宫去。你要谨记，吴国不是亡于越，而是亡于楚！
公孙雄：（整肃大礼）诺！
十、大河船上。日 。 外。
伯难：吴国怎么是亡于楚呢？
公孙雄：吴越相争，说起来根源于晋楚相争。早年晋国为了牵制楚国，派狐庸来吴国教我们攻战之术，修器械之利，引导我们征伐楚国。吴国一度打进楚国国都，如不是秦国出兵援楚，楚国就灭了。楚国复国，为牵制吴国，遣派文种和范蠡到越国，助越国整武治军，然后形成吴越相攻之势。吴越相攻的那些年，楚国解除了后顾之忧，得以恢复壮大。
伯难：如果当年晋国不扶持吴国，吴国虽弱小愚昧，最后也不至于亡国吧？
公孙雄：吴国与周天子同宗，是有天命的，晋国不过是顺从天命。泰伯让国，周室暗弱，已到了吴国……
伯难：（冷笑打断）好了！既然是国家相争，为什么你们要变作私人仇怨？不是楚国亡吴的吗？你们吴国人为什么要陷害仲友？是因为仇恨范蠡这个人？
公孙雄：是不得已！我虽然找到了你，但你却远在千里之外，在范蠡的翼护之下，我施展不得。我受大王托孤，不将你带回，有辱使命，不得不为。
伯难：吴王夫差要我复国？
公孙雄：是我！我不能让大王孤魂飘荡，进不了宗祠。
伯难：吴国跟我有什么相关？我出生时吴国在哪？哪是吴国？夫差跟我有什么相关？我出生时谁是夫差？夫差在哪？就因为跟我没相关的，我的弟弟就要死去？
公孙雄：他不是你的弟弟，不同父也不同母。你的血胤更高贵，你是泰伯的子孙！
伯难：我的血胤是大海，流着的全是可以煮出盐的血。仲友的也是。大海比泰伯更高贵！
公孙雄：你是认贼为父！范蠡是晋人，却自认为楚人，他又在越国为楚国灭了吴国！
伯难：你们国家相争之时，我还未出母腹！甚至不在母腹！
公孙雄：王子！你要是愿报国仇，你就跟我走。要是只有私恨，仲友是我陷害的，你杀了我吧。
△公孙雄递过一把匕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