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龙,当时明朝最高的军事将领(孙承宗代表天启登坛拜将),御赐尚方剑,孙承宗最终用最重视最依赖的人,军马钱谷甚至人事调动马世龙自己说了算,可他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同行是冤家,首先看不起马世龙的就是武将,意见最大的有两位:尤世禄、王世钦,这两位就打心底里看不起马世龙,平常见了马世龙都是用鼻孔说话。
既然马世龙是一把手,那为何不把这二位炒了鱿鱼,要知道军队是最讲求上下级关系的。
不是马世龙不想,而是马世龙不能,因为这二位不是什么普通人,马世龙是一把手,而这两位就是仅次于一把手的二把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二把手。
按照孙承宗的规划,把地盘一分为二,分为南北两个区域,而尤世禄王世钦就分别负责,名曰:南北二帅,而马世龙则是最高指挥,总领全局,所以马世龙的一把手的威信是建立在尤世禄王世钦的基础上,换句话说马世龙这个最高领导的水分有点大,取决于尤世禄王世钦二人的态度,如果命令传达给这二位,这二位坚决执行,那马世龙就是领导,但如果这二位部分执行,是阳奉阴违,那马世龙这个领导也就是光杆司令。
(以尤世禄、王世钦为南北帅,听世龙节制)
这一点孙承宗也想到了,于是为了更好的巩固马世龙的地位,孙承宗在任命马世龙总领全局后特意请求天启赐予马世龙尚方剑。
(且为世龙请尚方剑)
一方面是为了表示对马世龙的器重,另一方面则是警告尤世禄和王世钦,你俩别在下面搞小动作。
说来说去,也不能怨这二位,归根到底问题还是出在马世龙自己身上。
纵观马世龙的履历,武举人,开始就是个宣府游击,天启二年做到了永平副总兵的位置,然后被管理兵部的孙承宗看重,从此开始了他的火箭升迁之路,工作没多长时间转正为三屯营总兵,又没多长时间成为了山海关总兵,这个名义上关外唯一名副其实的总兵,然后被孙承宗登台拜将,完成了无数将领苦苦追求的梦想,成为了关外乃至整个明朝最高的军事将领。
问题是,马世龙升迁这么快,可是马世龙的功劳在哪里?找来找去不要说名垂青史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就是一个正常将领应该有的那种装点门面的小胜利都没有,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寸功未立寸草未得,用新潮话来说马世龙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镀金的。
想要赢得别人的尊重,靠的是实力,这也包括你的背景家世;但如果想要赢得别人发自心底的尊重,靠的就是你自己。
在军队如此,在社会也是如此,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也是规矩。
所以,为了站稳脚跟,他必须打出名头,他一直在准备,在等待,在摩拳擦掌,他要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天启五年九月,随着后金内部统治矛盾的日益激化再加上当年爆发的灾荒,哪怕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后金高层采取了最严厉最血腥的手段去镇压逃亡但还是有大量的百姓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逃往明朝地界,而在这些难民中有一个人尤为特殊,因为他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十分有价值的消息:
在耀州,有着不到三百人的后金部队。
等来等去,等了一年,到头来就三百人,塞牙缝都不够,就是消灭了也不光彩,但马世龙不仅没有灰心丧气,他还找来了自己最心腹最得力的部下,对歼灭锦州这三百后金军队进行了严密的计划,并且反复推演进攻计划,要做到万无一失。
临出发前马世龙再三叮嘱部下“这三百人不重要,哪怕这三百人并没有全部歼灭,都不重要。”
为首的将领楞了一下,自己率领了七千人,敌人总共就三百人,从人数上二十敌一;况且所率是精锐不说,还是主动偷袭,消灭敌人不重要那还有什么重要?
抓人。
“抓这三百人为首的后金将领,只要抓住这个人,就足以胜过千军万马,甚至可以成为辽事以来明朝最辉煌的战绩。”
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意思是打仗要先干掉敌人的指挥官,而这个指挥官不仅是指挥官,还真是个“王”。
马世龙要抓的这个人就是努尔哈赤的第八子,四大贝勒的老末,后金的一旗之主,洪太祖、洪太主、黄台吉、红歹是这些都是他的名字,但我们一般称呼他为皇太极,后来的清太祖,清朝真正的创建者,为清朝入主中原创造了可能性奠定了基础。
换句话说,要是抓到他,也就没后来的什么清朝建立,入主中原这些事了。
作为后人我们也知道,皇太极建立了清朝,也就是说马世龙精心筹划的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而这个失败的过程有点乌龙:
马世龙的这次秘密军事行动,可谓精锐尽出,为首的是副总兵鲁之甲,率领两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机械化战车营(车营)共计七千人,可谓要人有人(七千人)要火力有火力(车营)要机动力量有机动力量(骑兵),应有尽有。
可是想要到达耀州,必须渡过柳河,换句话说除了鲁之甲这七千人还得有水军。
这点马世龙早已安排,让水军游击金冠率水军帮助鲁之甲部渡河。
如果事情按照计划的安排,鲁之甲渡河,神不知鬼不觉杀到耀州,这事基本就成了。
这事坏就坏在了金冠身上。
鲁之甲到了柳河,可金冠的水军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没有水军就没有船,没有船就无法渡河,无法渡河就无法偷袭耀州活捉皇太极建立盖世功勋。
鲁之甲在这边干着急,可金冠不着急,金冠压根就没打算来,因为他和鲁之甲有矛盾,二人私底下结过仇。
俗话说大公无私,可绝大多数人做不到这点,起码这里的金冠就做不到,而做不到的表现就是现在柳河边上的明军没船渡河。
本着没困难要上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上的工作态度,鲁之甲找到了船,不过这个船载客量有点小,因为它是是渔船。
六七条渔船,一条渔船六个人,还有两个负责撑杆划船,也就是实际每只船往返一次能载四个人,几只船加到一起一次都不够二十人。
要是靠这样的“水军”渡河估计鲁之甲可以在这边过年了,所以鲁之甲一面命令渔船开足马力全力渡河,另一面开始组织人手修筑浮桥,保证大部队渡河。
从当时来看,鲁之甲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他忘记了时间的重要性,也忘记了这次战役的性质,是偷袭而非正面进攻,是“打枪的不要”而非正大光明,修浮桥需要时间不说,想要做到人不知觉鬼不觉也很有难度,总不能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修吧。
这也就为这次战役的失败奠定了伏笔。
这边忙着用渔船渡河,那边忙着修筑浮桥,一来二去,浮桥也修好了,而渔船也渡过去大约一千人,鲁之甲当即宣布:
“全军过河!”
此时距离他们来到柳河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四夜(喧竟于河者四昼夜),这四天可以做很多事,比如修筑一道横跨河流的浮桥,也比如让耀州的后金军队做好准备。
当鲁之甲一马当先踏上河对岸的时候,炮声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响了,宛如一道惊雷,让明军猝不及防,然后就是遍布四周的灯火和喊杀声,这一切都让在河对岸的明军先头部队乱了阵脚,不知所措,不知有多少敌人,不知敌人在哪个方位。
看表现,这似乎不像是精锐应该有的的样子。
他们是精锐,这是根据他们日常的表现,平日的训练得出的结论,换句话说,他们表现的很好,但在真正的战场这样的表现是没有一点用处的,在战场需要的是经验,是冷静,是生死一线有大悟,而不是花拳绣腿,不是平常的训练表演,不是所谓的什么手册,更不是给你安排好一切让你占天时地利人和去和敌人作战。
“练为战,不为看”,这是我军从现实出来而提出的一大口号,而孙承宗镇辽五年中虽然培养了十一万精兵悍将,但这些精兵悍将很多人都没有上过战场,都没有亲历过生死,他们具有无限的潜能,他们需要的是成长,而这些只能通过生死的实践,想要拿这些未经战阵的新兵去对抗历经生死刀头舔血的八旗士兵,这是一种美好却又天真的想法。
这群毫无战斗经验的明军精锐慌乱的应付着后金的进攻,当主将鲁之甲战死的那一刻,这勉强的招架也在瞬间化为云烟,很多人冲向浮桥,对他们而言这是唯一的生路:
步兵和步兵挤在一起,骑兵踏着步兵的身体奔驰而去,还有正渡到一半不知所措的,步兵、骑兵,人和马,要渡河的和要回去的,浮桥上乱作一团,而河岸边准备渡河还未渡河的将士眼瞅不妙,为了不让后金追杀过来,砍断浮桥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兵败如山倒,此言非虚。
这一晚,在柳河的上空,火把的明亮,战斗的喊杀声,战斗的哀嚎声,人喊马嘶,人掉落河里的响声,不绝于耳,明朝七千精锐被皇太极所率领的三百后金军和凑数的两三百后金男子打的惨败,主将副总兵鲁之甲战死,副将参将李承先战死,辎重、装备、战马遗留无数,战死人数无法统计,史称“柳河之败”。
这是马世龙的“处女秀”,阴错阳差以完败而告终,严格来讲,柳河之战的计划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没有将领间的矛盾导致的延误渡河,如果这七千人可以有一定的实战经验可以稳住阵脚,柳河之战未必会败。
总的来讲,这场失败是正常的,属于“交学费”,从战损来讲也属于小败(明朝官方给出的资料是战死八百人),但正如一颗小石子砸在平静的水面依然可以荡起波纹一样,柳河之败在当时而言它所蕴含的意义已经超过了它本身的价值,它成为了魏忠贤攻击孙承宗最好的武器,而它的杀伤力并不取决于它本身。
因为朝廷信任孙承宗,孙承宗信任马世龙,所以朝廷信任马世龙,这个三段论是不成立的,很快言官的矛头指向了孙承宗,柳河之败也成为了“柳河大败”,“战死八百人”也成为了“精锐十万尽矣”,一场无关轻重不影响大局本身的战役也成为了”山海关朝不保夕“,之所以睁眼说瞎话,不是因为这傻,而是因为坏,只有把事情搞大,才能让孙承宗离开蓟辽督师的位置。
十月,在朝野舆论的压力下,孙承宗的辞职得到天启的批准。对孙承宗个人而言,这不算一件坏事,为了表示对孙承宗这个老师的信任和器重,天启皇帝不仅没有批评孙承宗还加封孙承宗光禄大夫,派人护送孙承宗回归故乡(先已屡加左柱国、少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遂加特进光禄大夫,廕子中书舍人,赐蟒服、银币,行人护归);对整个大明帝国而言,这算不上一件好事;但对魏忠贤而言,这是一件好事,他害怕孙承宗,害怕孙承宗手中十万明军随时都有可能发起的“清君侧”。
(时魏忠贤方以清君侧疑承宗,其党攻世龙者并及承宗)
但是对袁崇焕而言,这是又一个噩耗,对他影响最大的两个人先后离他而去,一个是回了“老家”,一个是回了老家,一个是他钦佩的他崇拜的被他引为知己视如兄长的熊廷弼,一个是信赖他提拔他器重他被袁崇焕引为伯乐视如父亲的老师孙承宗,前后不到两个月时间,袁崇焕的世界观被颠覆了,辽东已经不在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辽东,他想起了去年自己跟随孙承宗率领一万两千人马巡视辽东的场景,那个时候的他意气风发,仿佛收复山河近在眼前,可如今这好像一个已经远去的梦。
彷徨,疑惑,无助,惆怅,这是袁崇焕此时的心情,但这同时也是一个即将建功立业的人的心情,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心,增益其所不能”,当一个人感到痛苦的时候,可能就是成功前老天最后的考验,只不过这个考验只能由你自己完成,无论你的父母你的家事这些都帮不了你。
其实在牛逼的路上总会有那么一段孤独一人独自走过的夜路,它可能漫长,可能曲折,但只要坚持下去,这段路会让你的内心强大起来,会让你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英雄会,无惧任何风雨的考验,无比勇敢,无比坚强,也无比的强大。
袁崇焕可以像他尊敬的他敬佩他感激的熊廷弼孙承宗一样登上历史的舞台成为历史的主角,他将亲自面对那个大明帝国的心腹大患,打败他,战胜他,成就自己,成为大明帝国一时的英雄和救世主,名满天下。
而距离袁崇焕的成功,还有两个月。
应该还有两章写完,应该这星期可以完结,有点心潮澎湃,不到三十万字,算上前后草稿五十万字应该有了,一年的时间,对我而言这算是一个人生成就的达成,完结的时候想写一篇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