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我们去看海。”
那是栓儿第一次听到父亲说要带自己出去看看。
“真的?”他放下手里的柴火说:“爹,你别哄我开心,我已经长大了。再说了,荒漠里哪有海啊。”
栓儿是家里的老小,上有一个姐姐,已经嫁人了。母亲好不容易生了一个男孩,便起名栓儿,想把他栓在身边,紧紧依靠。当父亲不在的时候,栓儿就是这个家的“主人”,闯了祸有母亲惯着,遭了欺负有母亲出头,就连读书母亲也只是说:“我家栓儿读不下去就不读了,永远呆在妈身边就好。”栓儿不喜欢他的父亲,倒不是因为父亲对他有多么严格,而是他经常不在家,尤其是夏天,有时只能见上两三面,每次在家也只是坐在炕上,对着一张纸涂涂画画。栓儿不知道父亲在干什么,也不想知道,毕竟父亲并不关心自己。
小货车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奔驰,车轮卷起滚滚黄沙,飞舞的细沙被甩在车后,像栓儿的思绪。
“什么看海,我都十二岁了,父亲也不知道编个像样的理由。”
车停了,停在了一片栓儿再熟悉不过的土地上,大部分的西北土地都是这样,茫茫的戈壁满是粗砂、砾石与盐碱,耐寒的沙枣树与杨树稀稀疏疏的生长着,孤独的守望着干涸的戈壁滩。
“这是海?”
“不是,我要带你看的,不是这。”
栓儿不懂,可父亲没有再说话,只是让他看。他突然想到语文课上老师讲的哪代诗人,哦,好像叫王维,写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是在描写这吗。他看啊看,想要找出和诗中的共同点。
“不像,没有这么美。”
小货车又发动了,驶向更深的荒漠。一道夹带蓝色的红色光线,抚摸着云朵,洒在了栓儿的半边脸上。黄沙变了色,好像星星,一闪一闪的。
“ 长河落日圆,是这吗?”眼前的世界似乎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灰色滤镜,一切变得朦胧而遥不可及。
车 停了,熟睡的栓儿被父亲叫醒。
“栓儿,这是我要带你看的海。”
抬起头的那一刻,仿佛心停止了跳动,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这意外的惊喜。是的,这是海。这是一片在绿洲中的海,这是一片由白杨树堆叠起来的海。栓儿第一次看见,看见荒漠向上的生命力。原来家乡并非寸草不生,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呢?
“栓儿,你看。”父亲指着树缝中闪烁的人影。“那是我的同事,也是战友。每年盛夏,当气温骤然上升,空气炽热的让人窒息的时候,我们在这片最适宜的种树的土地上,为西北涂抹一点绿色。种树的流程说起来很简单,但挖坑时,我们必须在沙地中持续向下深挖,直至触及那珍贵的湿润土壤,树坑常常比树苗还要深……”
这是栓儿第一次看见海,也是唯一一次看见海。他想:“是了,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