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送阿莉去上班,天还没亮,冬天一大早就给人一种舍不得腐朽的老态龙钟之感,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点吃的,小车摊出来的更早,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夜晚滴在裤子上的露水,挤一挤总会出来的,但是并不多。我已经失业半个月了,结束了每天六点早起的生活之后剩下的反而是漫漫长夜带来的失眠,我一如既往的早起,希望看到这个腐烂的城市一点不一样的朝气,但是我甚至有点恐惧,生怕一旦这个城市复活我该怎么办,好在我的预判总是对的,这里终究是个死城。
我已经一年没有见过星星了,阿莫提醒我应该把目光放的长远一点,但是我仍然看不到星空,我偷偷的拿了瓶藏在床底下的低质烈酒去找阿莫,我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想想竟然比星星相隔的时间还要长,阿莫带了个女人,在她一袭黑衣下的性感中隐藏着一团黑气,只有脸颊上泛着几点红光和血气,可以看出她是地道的当地人,阿莫没有喝酒,所以我们也没有太多的话,一个小时之后我开始有些恐惧,女人越来越面露不善地开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我吮吸着那些经过一个腐烂的肺过滤之后的尼古丁,直到我再也受不了了,阿莫仿佛看懂了我的不安,仓促的吃了几口剩下的饸络面,便仓促的和我道了别,之后便消失在了满大街的尼古丁加雾气里。
我和阿莫是在北京认识的,阿莫说北京是一个颠覆性的城市,天堂和地狱以时间分得清清楚楚,我觉得并不确切,这个城市的复杂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白天我们好像活在天堂,到了晚上却又不得不回到地狱,但是对于现在的阿莫来说夜晚反而成了天堂,在这里所有白天的天使到了夜晚都开始被涂上了一层肮脏的油脂,快乐可以理解为性的表达,邪恶成了一种昂贵的馈赠,通过交易的方式,公平公正。2017年的北京已经禁止租借地下室,所以我和阿莫不得不离开潮湿的黑暗世界,当习惯了没有光的日子再见到阳光之后,往往就会刺得人眼睛生疼,但是时间长了又会很欣慰阳光竟然那样肆无忌惮的表达,就像三四月份午后坐在什刹海甬路上晒太阳的游客,永远都是不受约束的。
离开了北京之后,阿莫算是解脱了,再不会有人约束他几点回家喝没喝醉,但是我有些失落,这种困顿并不来自于离开的北京,而是因为现在的这座生命短暂的城市。独自在阳台上坐的久了有时候也能看到毫无保留的阳光,面对空旷的视野我甚至有点感谢夹层中的玻璃,这种透明的单晶体混合物完美的阻挡住了外面的冷气,如果时间往后推六个月我绝不会有任何感动,甚至还会有些责备,但是现在我完全没有一丝的不安,我觉得人就是应该这样,起码不用在享用了一点阳光就要像享受了一个女人一样负责,相比较于女人来说,我更享受这个冬天。但是我仍然恐惧,懦弱使得我无时无刻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怕这窗户突然会被人捅破,怕阳光突然吝啬,甚至怕整个城市再次死去,即使我知道还有六个小时的时间才会发生,但我依然恐惧,人的恐惧一旦走进了心里,想要走出来,岂是一点阳光能够解决的。
终究我还是出来了,这麻木的城市和麻木的街,掺杂着尼古丁残留的冷空气让我四肢麻木,公交车像是一座移动的堡垒,本是用来战斗的,现在却成为了大多数人的避难所,驾驶堡垒的堡长很傲慢,一批批逃难来的刁民们也用虚与委蛇回之,大家见招拆招好不热闹,我仍然恐惧,也许是空气中残留的尼古丁提醒着我要清醒,但我仍然坐过了站,于是也就没有赶上离别的阿莫,阿莫的火车走得很慢,看得出来是原本的绿皮车被镀了一层霜气的白毛,活生生像一副运送中行将就木的棺材链,我只好用目光送阿莫远去,顺带着还借了点阳光,离开了有机玻璃的保护我并没有瑟缩在角落里去做一条冬眠的蛇,好在我并不冷血,不然我可能就跟着爬上了远去的火车棺材,即使想到这里我心中热血沸腾,但我始终没有勇气定下一张车票,人生漫长,现在的我再也无法跟着阿莫,拍了拍身上沾湿的白毛毛,垂头丧气的返回远处用来对抗寒冷的城墙,下一站我还会登上一座堡垒,穿梭在人群中看似人模人样,实则更像是一条狗,但是阿莫,我知道我们从此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