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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时候,我家的院子里有棵老槐树,爷爷说这槐树是在他爸爸小时候种下的,已经有一百年了,槐树很大,要三个我才能抱得住。一到五月份,槐树的枝头就开满了小白花,一嘟噜一嘟噜的,闻起来特别香。妈妈会搬个小凳子踩上去,用绑着钩子的长竹竿往下勾槐树枝,我就站在底下,忙忙叨叨地捡落下来的花,一边捡,一边忍不住偷偷往嘴里塞一两朵,花蕊里那一点点蜜甜味儿,像小钩子似的,勾得我停不下嘴,心里头美滋滋的。
槐树底下有一块青砖地,就是我的“蚂蚁王国观察站”。我总爱趴在那儿,眼睛瞪得溜圆,看那些小黑点排着长长的队,吭哧吭哧地搬家。它们搬的东西往往是昆虫啦,或者食物残渣啦,那些东西都比它们自己个头儿大得多,真不知道它们哪来那么大力气,有时候我看它们搬得太费力了,我就会“帮”它们加速进程,结果看着它们总会一下子炸了窝,慌慌张张地到处乱爬,我就忍不住“咯咯”乐出声儿来。那种开心,就跟夏天里咬到一口冰棍似的,又简单又透亮。
不过小时候让我最难以忘记的,还是那回偷吃洗衣粉的事儿。那天太阳好得很,妈妈正在院子里晾刚洗完的衣服,装洗衣粉的袋子就敞着口放在旁边的凳子上。那白花花的粉末,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看起来可干净了,跟平时吃的白糖差不太多,我心里那个好奇劲儿上来了,忍不住伸出小手指头,小心地蘸了一丁点儿,飞快地塞进嘴里。没想到舌头立刻像着了火一样,无数根小针在扎,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怪味在嘴里猛地炸开,又苦又涩,呛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赶紧“呸呸呸”地往外吐,可那玩意儿好像黏在我舌头上了,吐不干净,苦得我直跳脚。妈妈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又好气又好笑:“哎哟我的小祖宗!那是洗衣粉!能往嘴里放吗?”她赶紧舀了瓢凉水给我漱口,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回,嘴里那股子难受劲儿才慢慢压下去。可那一天,我总觉得舌头怪怪的,像被什么东西腌过了,吃啥都没味儿,就剩下洗衣粉那股子怪味在嘴里打转儿。
打那以后,我就躲洗衣粉袋子远远的,那亮晶晶的白粉在我心里头,就跟会咬人的小怪兽一样。可小孩儿忘性大,没过多久,我又琢磨出新玩法。趁妈妈不注意,悄悄抓一小把洗衣粉,倒进院子里一个破旧的铁盆里,再倒点水进去,拿根小棍子使劲搅和。嘿!可神了!泡泡“呼啦”一下全冒出来了,越堆越高,白花花一大盆,像个软绵绵的雪山!我拿小棍子轻轻一戳,“噗嗤”,泡泡山就塌了,碎成一片片小泡泡,在太阳底下闪着彩色的光,满院子飘。我搅得更起劲儿,泡泡越来越多,飞得到处都是,像一个个透明的小气球,载着那时候小小的、啥也不怕的快乐,晃晃悠悠地飞着。
现在想想,那些傻乎乎的快乐,就像槐花的甜香一样,飘着飘着就找不见了,可舌头还记得洗衣粉那古怪的滋味。小时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瞎捣鼓,就像那口洗衣粉,尝起来又苦又涩,可偏偏成了心里头最清楚、最忘不掉的一个记号——它告诉我,那些什么都不怕的傻劲儿,那些跌跌撞撞也要去碰一碰、试一试的冲动,可能就是长大后再也找不回来的、最宝贝的东西。
童年溜得飞快,可它把那些傻乐的滋味,都偷偷藏好了。就像藏在铁盒里的水果糖,什么时候想起来,剥开糖纸舔一舔,嘿,还是甜的。那些懵懵懂懂里的好奇、闯祸和傻笑,都成了长大以后,心里头最暖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