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二头躺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手里叼根烟,深吸一口,嘴变成O型,吐出一个个圆圆的烟圈,再吸一口,再吐几个,很是惬意。看到对岸的船划来了,就懒洋洋地起身走过去,从“船客”手中接过“渡船费”。
丁二头是丁家村人,四十好几了,原来是有家庭的,可是好吃懒做,媳妇儿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离了婚,还带走了女儿。如今他孤家寡人的,日子还可以,这都得益于村子紧挨工业区,把爹妈留下的老房子出租给外来打工者,生活不成问题。做了房东,除了月末去收房租水电费,其余的时间就喝茶打牌买彩票。
现在的丁二头是双重身份了,不仅是房东,又成了船东,为什么呢?河对岸的田地上要修地铁站,有工程就得有工人吧,工人干活要吃饭吧,可那边是荒地一片,那来的饭馆,最近的就是到丁家村这边来,可中间隔条河,没有桥,怎么办?总不能游着来吧,只能靠交通工具—船。这不,丁二头家就有条船,运水稻用的,如今地被征收了,就栓在河岸边闲置了。不久前注意到工人们用它过河,心想:船不能白用,得收点租金。
丁二头讲明了情况,工人们也都通情达理,提出一趟一块钱,双方就这么说定了。可没几天,丁二头就发现这船东当得忒寒酸,七八十号人不算少,不过聚到一起坐船次数少多了,一天下来才几块钱。不妥,遂又去谈判,改为每人一块钱。工人们不乐意,丁二头就拿东区渡口为例子:“人家的渡口一天来来回回多少人,不就是按人头算的,难不成说我们一起的就买一人的票。”迫于需求,工人们只好答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是丁二头对建筑工们的评价。按人头收钱了,他们就一人带几份饭过去,这样过河的人数就减少了。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决定提价,每人二块,包月,人数按一半加15。真是个无赖,纯朴的农民工们要讨个说法,一个叫大林的制止住了,说:“以后修机器、工具,找人,买东西都要过河,算了。”
炎热的夏天来到,建筑工们的日子更难过了,汗流个不停,水要喝上好几大瓶。身体上受苦不算什么,心里的苦是说不出啊!老刘的大儿子要上大学,小女儿又升高中,要不少的钱呐。这不他抽空去寄钱,过河时忍不住咒骂几句,对他来说,这渡船费拿的冤呀!在老家,只要招呼一声,最多吃顿饭就成。
再说丁二头,为什么要包月呢,原是有小算盘的。外地的一个亲戚结婚,喝喜酒去了。这不探亲加旅游刚回来,本来心情爽爽的,才视察了半天,火就冒起来了。这些人吃饭时过河,不吃饭时也过河,还带了家伙,大的有电焊机拉土车,小的有千斤顶铁棍什么的。这哪儿行啊,还得涨价!船是渡人的,不是拉货的。不过这回可不占上风,说好的包月,这一个月还没到头呢,被大林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只好等过完这个月,心想,工程完工还早着呢,怕你们跑了不成。
工友们忍不下去了,贪得无厌的船东是喂不饱的。其实大林向工头王大反应了好几次,都得不到解决,他认为那是小事,那点小钱是不应该自己出的。和工友打的火热的小王是刚来实习的大学生,通情达理,为人善良,得知情况后,想出了一个办法,商量好后按计划行动。
小王在丁家村转悠了几圈,买了鱼竿来到河边,询问哪儿的鱼多好钓。丁二头闲着也是闲着,再加上白给的烟,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当然也说到了近在眼前的船。小王听了是感慨万分:“大叔你真是心好,现在是快经济时代,机遇很重要,这儿就你一条船,他们又非过不可,现在不趁机捞一把更待何时啊,再说这和租房子又不一样,房租便宜点可以细水长流,可工程早晚都会完工,有时间限制的。”丁二头是频频点头,更觉得遇到了知己,原本对涨价是心有余悸的,这下有了后盾,可算放心了。随即草拟了方案:提价一块钱,若运送机械类物品附加30%运费。引用小王的话说价格是由供给需求决定的,高与不高是不能靠感觉的。
没到月末,丁二头就施实了新方案,本来精心准备了一番理论,没想到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就答应了,看来他们是真正懂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工地上,不再是大林几个人,而是全部工人向工头谈条件:要么报销渡船费,要么架桥。王大不以为然,这么大的工程,他们舍得走?大林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西区旧城改造,马上要动工,我表哥接了些活儿正愁找不到人,前几天找我商量带些人过去。这些年一直跟你,你的钱没少挣,如今不管兄弟们死活,我们只好另谋出路了。”
王大有了担心,西区是要改造,而大林在工友中威望也挺高,带些人走不是问题,但是怀疑他话的真实性。这时小王小声对王大说:“叔,大林说的是真的,最近他电话里老是说换工地什么的,还时常往西区跑。”
小王才大二,涉世不深,王大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的侄子,但还是谨慎地又问:“过河要那么多钱也是真的?”
“是的,不信问李队长。”
李队长是王大的小舅子,跟他有些年了,为人老实憨厚,他都点头了证明不会有假。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付渡船费还是架桥?
小王看出了叔叔的心思,说:“船东太不仁义,不讲道理不讲信用,就是个‘黑霸王’,最好架桥,一劳永逸。”
小王既会察言观色,又细心周到,让王大很是满意,当即拍板架桥。
不到一个星期,河上便出现了一座简易桥,虽然汽车坦克不能走,但行人推个二三百斤的东西经过不成问题。
丁二头的船是彻底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