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我们无法割舍的过去,这一大笔沉重的遗产在今天各人有各人的处置方法,单纯解读有之,重构再造亦有,论说影响力,文学的再造之真实自然高过史学家的重新解读。
历史向来是文学作品取材的宝库,从原始社会一路走到现代社会,上下几千年的故事足以满足创作者们迫切想要诉说的各方面的欲望,而其中又以描述延续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的作品为最多。
文评人总是奢望从历史题材的文学作品中获得一种近乎理性完美的历史认识,消解重构合乎他们想象的历史语境,或是挖掘历史烟尘埋葬的虚弱声音,他们对这些文学作品的评判完全依据自身的历史看法,依据现代社会构成的因素,他们试图从中得到文学与现实的共鸣,甚至指望文学再造的历史能不要对失败者和两姓三姓太过苛刻,指望文学给予他们的不仅是身体上的消亡和疼痛,还应该有基本的人性关怀,他们将这两者夸耀成“为了不成为历史的奴仆而在历史泥淖中摸爬滚打”,“享受多元的差异性带来的暧昧却从不投身于任何的抗争当中去”。
如此没有明确选择和承担的历史中的人,眼花缭乱的文学作品中应有尽有,他们三人成虎地贬斥胜者和众人皆醉的正义论,转而捧喝败者,捧喝无法征服历史的人,作品所诉说的如此解构方式让评论人心满意足,他们认同此种观点的同时,也在远离真实,然后满脸嘲讽地直指史书道一句,君不见真实二字在历史里不过虚伪的代名词。
文学既然是基于历史的虚构作品,思维流淌在大历史的脉搏下是理所当然,所谓人性关怀,不应该只盯紧了结局时失败者的悲惨,事出必有因,纵生悲剧也不过自食其果,可以抱有同情弱者的心情,但成为败寇之前的嚣张跋扈,为非作歹,哪一件不是那群“弱者”亲手种下的苦因?再造之真实永远都是文学的基本叙事态度,如果抗拒历史,塑造出自以为是的私历史,不管是出于完美主义者的难以接受,还是虚无主义者的弃之如敝履,都该不予认同,更不必说赞美称颂了。
在品评胜负之外,文评人通常乐意抬高作品透露的现实意义,事事把影射现实以及作品对现实的参考意义挂在嘴边,这不仅显得很不合理,甚至传达出一种史学的价值远不如文学高的莫名其妙的畸形意味。再造之真实说到底仍然是再造而非史册记载的近于历史的原状,他能够丰富的除了人物的气质形象和私人生活,对历史的骨架做不到半分更改。
创作者作为执笔人,他们的笔底必然倾吐了自身对历史人物的许多理不清的爱憎情绪。漫长的古代社会造就了我们的历史情结,乱世豪杰,治世君臣,千百年来不止是今人留恋,封存史册的前人同样青睐有加,这是人之常情,可以视为一种个人英雄主义的信仰和崇拜,但绝非像评论者所说的那样“尝试将封建奴性意识引入现代以民主法治为动力机的新社会”。
对评论者而言,信仰似乎只是一种仅供口舌消遣的情绪,他们从未真正相信文学所再造的真实有什么值得借鉴的现实力量,这难免小人之心了。说穿了,试图再造真实的文学不过是各人情绪宣泄的产物,在停笔之前,没人知道故事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此后汹涌而至的阅读理解式的文本解读应当关注的就不再是作品中的人物,而是作者本身。
至于这再造之真实里潜藏的令评论者忧心忡忡的“封建意识形态死灰复燃”的问题,在当下“道德沦丧”的社会,似乎还不足以称之为一个紧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