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传明
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只丑小鸭，这只丑小鸭就是卑微的自己。我的心中也有一只丑小鸭，这只丑小鸭不是卑微的自己，而是我骄傲的女儿。
在我们农村老家，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还是比较浓厚的，但是我没有。尽管我家就我一个男孩，属于单传，但我一直期望着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人的愿望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心诚则灵，结婚后我如愿以偿有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1990年7月26日，农历六月初五，女儿在山东老家县城医院出生。我爱人一点都不娇气，生女儿的前一天，我俩吃完下午饭，在医院里溜达了两个多小时，她边溜达边吃零食。到了晚上，我爱人的大姐送来饭，她又吃了一顿。
女儿出生的这一天，阳光明媚，彩云满天。爱人微笑着进了产房，我的心里焦急着，但脸上始终挂着喜悦。爱人生产很顺利，中午12点15分女儿出生了，出生时重7斤1两。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女儿出生的时间、重量和她那可爱的模样。
女儿出生时的样子的确很可爱，小手小脚肉嘟嘟的，小脸红扑扑的，双瞳里各有一块小红痣。孩子出生后，都是放到婴儿室的，每个孩子脚上绑个小牌子，以区分是谁家的孩子。我老是担心他们给弄错了，就一趟一趟去婴儿室看女儿，我要把女儿的样子深深地记在心里。
女儿出生后，我花5元钱，在医院里买了一个属马的“长命锁”，把女儿的出生日期、体重、属相都刻在上面，这个“长命锁”一直珍存在我的铁柜里。当时爱人嫌太贵不让我买，但我还是偷偷地买了，我想为女儿珍藏一份美好而难忘的记忆。
女儿出生第三天，我们从医院回到了老家寨子崖。从此，这个小山村里多了一个小公主，这就是我的女儿“不卜”。我给女儿取乳名“不卜”，就是希望她不算命不信命，活得自由，活得快乐，相信自己，相信未来，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
女儿刚出生的时候特别安静，爱人都是用小被子把她包起来，再用条小布绳绑起来放在床上，她一动都不动。女儿眼睛弯弯的，瞅人时有一种好奇的样子，非常可爱。我爱人总说，女儿躺在床上伸懒腰的时候，那样子跟她爸爸一模一样。所以，女儿长大以后，总喜欢听别人说她长得像爸爸。
女儿出生第七天，我就回部队了。当时爱人委屈地哭了，女儿则天真地笑了，尽管有万般的不舍和难过，我还得和爱人女儿默默地告别。回到部队后，我一直挂念着爱人和女儿，老是想着女儿眼睛里的红痣褪去了没有？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信说，女儿眼睛里的红痣褪了，我才放心。
女儿3个月大的时候，爱人和女儿随军到了部队，从此开始了颠簸而美丽的军营生活。我曾给女儿写过一首小诗《我的童年》：“童年是美好的，心是单纯的，爱是真诚的，生活是幸福的，记忆是永恒的。我的童年是一串动听的故事，是一个颠簸而美丽的梦。”军营，颠簸，顽皮，快乐，这就是我女儿美丽的童年。我和爱人都清楚的记得，女儿5个月时会坐的，12个月时会走的，13个月时会说话的……
我之所以对数字如此敏感，把这些日子记得如此清楚，就是因为女儿的数字，就是我们一家人的日子。我和爱人就是数着时间，数着日子，数着岁月，数着年轮，看着女儿成长，看着女儿一天一天长大。我之所以把这些日子记得如此仔细，就是因为我深深地爱着我的女儿！
女儿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安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自从会走会跑以后，一下子解放了，调皮的出了名。那时，我们住在老团队的一个临时家属房里，有一个长长的走廊，女儿家家户户串门，不管是谁家推门就进。大人小孩都非常喜欢她，谁家包了饺子，做了好吃的，就喊她叫她去吃。可以说，女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而且她还是连队的常客，一听到集合号响，她就跑到附近连队的饭堂前，站在队伍后面跟战士一起唱歌，唱完歌战士们就把她领到饭堂里吃饭。机关的同志也很喜欢我女儿，一到下午就把她抱上楼，给她买好吃的，有时甚至教唆她抽烟。女儿一抽烟两只小耳朵就发红，就像醉了一样，在机关楼里一睡一下午。这些叔叔大爷还让女儿用山东话骂她妈妈，然后用录像机录下来，骂得不标准就重录。我至今还保存着一份女儿骂妈妈的录像带，有时回放一下，觉得温馨而难忘。
调皮的孩子，上幼儿园是件头疼事。女儿头一天上幼儿园很高兴，结果第二天就不想去了，只好哄着往幼儿园里送。可有一天，女儿从幼儿园里偷着跑了出来。她那么小不认识回家的路，便向着和家相反的方向，往街里我经常带她买糖葫芦的那个地方跑。因为我送她到幼儿园时，她要跟我回来，我骗女儿说，我到街里给你买糖葫芦去。女儿丢了，幼儿园慌了，发动老师四处找。我得到消息后简直吓傻了，从办公室一气跑回家，没看到女儿，便又直奔街里而去。好在苍天怜人，女儿在我给她买糖葫芦的那个地方，碰上了团里的一名战士，这名战士一看是不卜，就把她抱了回来。看到女儿失而复得，我和爱人抱头大哭，当时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这两年，我和爱人共同喜欢上了一档大型公益电视节目《等着我》。每次看这个节目，我们都泪流满面，为因丢失孩子而破碎的家庭而难过，为孩子失而复得而高兴。有时我们就想，如果那时把女儿丢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就可能改写，所以我们非常珍惜一家人团圆安乐的平凡生活。
后来我调到集团军机关工作，我们家又搬到了军部大院里。在机关单身宿舍楼住的时候，女儿天天骑个小车，撞各家的门。她有时大冬天在走廊里玩水，把衣服弄湿了，就自己脱下来放到暖气上，只穿个小短裤。别人问她，你不怕感冒了吗？她拍拍胸脯说，没事！我刚才回家吃了几片防感冒的药。搬到家属院后，很多家属都不认识我，却认识我的女儿，介绍我时都得说，这是不卜的爸爸。女儿之所以这么出名，就是因为顽皮而名声响起。再后来我又调到了沈阳工作，我们家又搬到了沈阳，在沈阳女儿也小有名气，她那名气主要还是因为天真单纯调皮。谁说现在的孩子没有童年？这就是我女儿天真烂漫的童年！只不过她的童年居无定所，是在漂泊颠簸中度过的。谁说现在的孩子没有故乡？军营就是我女儿的故乡！谁说现在的孩子没有快乐？顽皮就是我女儿的快乐，这样的快乐简单、纯粹、难忘。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女儿从快乐的小鸟变成了沉默的丑小鸭。我回忆了一下，大概是从初中时候开始的吧。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女儿长大了，有想法有心事了。是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卑心，心中都装着一个丑小鸭，都曾经不敢面对那个卑微的自己，我的女儿也不例外。在女儿青春初绽的时节里，她也深深的自卑过，对学习也厌倦过，对未来也迷茫过。我想，她也一定暗恋过，也一定在心里刻下过她喜欢的男孩子的名字。但我更相信，一个青春花季的女孩子，她内心里一定蕴藏着成长的强大力量，一定做着一个绮丽的梦，渴望有一天从一只丑小鸭蜕变成一只优雅的白天鹅。当春暖花开、鸟鸣莺啼时，我突然发现，我那只逃亡的丑小鸭，不再萎缩在草丛中，而是冲出草丛，越过篱笆，奔向了美丽的天鹅湖，因为她渴望成为一只优雅的白天鹅。这就是她的梦想，这就是她的追求，这就是她的青春。
一晃啊，女儿长大成人了，她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她在恋爱过程中，美的像一株芳香清雅的百合花，她那手机里相机里溢满了青春的缱绻与美丽。我也在电脑里为她保存了几百个美丽的瞬间，那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那洋溢在脸上的幸福笑容，将是她青春里最美的记忆。女儿去年已经结婚了，而且怀了自己的宝宝，现在快要当妈妈了。女儿女婿给他们的宝宝起乳名“嗡嗡”，就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啊，可诠释为“靠勤劳耕耘酿造甜蜜生活”。祝福你，女儿！
我为女儿骄傲，不为别的，只为她向善。她虽然没有大才大貌，大成大就，大富大贵，可她坚强，善良，懂得感恩，这就足够了，值得我一生为她骄傲。女儿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始终坚信，一个人一直善良下去，总会离幸福很近”。我想，善良的女儿一定会越来越幸福的。女儿的宝宝要出生了，我和他们小两口商量，立下4个字的家风：善良，厚道。我们会一代一代传承和弘扬这一朴素的家风。
女儿从小到大，一直被我宠着惯着，她虽然很调皮很任性，但始终很善良很诚实很坚强。记得1993年初，我在西安政治学院上学，爱人和女儿还住在老团队。每天晚上睡觉前，爱人都和女儿去一趟厕所。有一天晚上，爱人上了厕所，调皮的女儿在外面倒挂双杠，突然摔了下来，哇哇大哭，我爱人从厕所里跑出来，看到女儿满脸都是血，吓得不会说话了。到了医院里，无论医生问什么，我爱人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女儿流泪。这时女儿用小手拍拍我爱人的脸，对我爱人说，妈妈你别哭，妈妈你说话，我一点也不疼！我女儿下巴磕了一道大口子，医生给她缝了7针，可女儿始终咬着牙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这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心疼她的妈妈。回到家里，到了半夜我爱人才会说话，母女俩抱在一起大哭一场。小小孩子，她的内心里不仅有一种坚强，更可贵的是那份难得的善良。
1995年的一个礼拜天，我用自行车驮着女儿出去逛街，调皮的女儿小手小脚不停地舞动，不小心脚插进了车圈里，我和女儿一起摔倒在地。看到女儿的腿和脚鲜血直流，我心疼得心如刀绞，泪水直流。看到我哭了，女儿反而不哭了，用她那双稚嫩的小手给我擦眼泪，还安慰我说她不疼。当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还强忍泪水，想着去心疼别人，这是一份怎样的善良和坚韧，她的内心得多柔软多无私多纯净啊，我怎么不为这样的女儿骄傲！
有一年，怀着身孕的小妹来到我家，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女儿从床上爬起来就往洗手间跑，她把姑姑扶起来，还一遍一遍嘱咐我和爱人安慰姑姑，别让她害怕，并让我把洗手间那个发滑的垫子撤出来。那天晚上，我妹妹哭了很长时间，她哭不是因为摔倒了害怕，而是因为她侄女的那份细心那份良善。在我们家里，女儿总是最懂得分享的那一个，谁穷她向着谁。每次舅舅、姑姑来家里，她都翻箱倒柜给他们拿东西，还经常让我和爱人给他们点零花钱。我爱人的侄女和我妹妹家的女儿，先后在我们家十几年，女儿始终换位思考，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们的自尊心，让她们在我们家里觉得温暖如家。有一次家中聚会，我爱人已经成家了的侄女无比感动地说：我住在姑姑姑父家十几年，从来没有丝毫寄人篱下的感觉，心里充满了感激，我最感激的就是咏怡。这就是善良的女儿带给亲人的那份真情感动。
这些年，我一直两地生活，全靠爱人支撑这个家。父母来到我们家20多年了，都是我爱人一个人照顾。有一年，我母亲突发急性阑尾炎，爱人半夜送母亲到医院做手术，陪着我母亲在医院住了7天7夜。我女儿看到此情此景，深情地对我爱人说：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你要是有病，我扛也要把你扛到医院去。看着懂事的女儿，想想这些年两地生活的艰辛，我爱人泪如泉涌。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女儿，我欠你们20年的照顾和陪伴，欠父母的可能更多，等我退休了，我再加倍偿还。
女儿从小没有离开过家，自从上了军校以后才离开家。我和爱人每次送她或者是去看她，她都是转过身去的时候，才让眼泪流出眼窝，那飘洒的泪水里有她对家的深深牵挂。她每次都在电话里或信息里叮嘱我：爸爸，你要替我好好照顾我妈！一个从小就懂得孝敬和感恩的女儿，怎能让人不感到自豪和骄傲呢！
当我们为人父母之后，其实我们是和孩子一起成长的。孩子就是上帝派来教育父母的。谢谢你女儿，是你让我懂得了，我们可以做更好的父母；是你让我明白了，即使我们遭遇不公受到伤害，我们也要初心不改，善良依旧；是你让我知道了，野百合也会有春天，丑小鸭有一天也会变成优雅的白天鹅！
我记得有一次，女儿问我和她妈妈，假如有一天，我和男朋友骑着自行车来看你们，你们会如何呢？她妈妈说，我们会用车把你们送回去。女儿却说，不，我们还是自己骑车回去。我认同我女儿这样的人生观价值观，低调平凡，淡泊宁静，不悲不喜，与世无争。我知道，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可在我的心里，默默地为女儿祈祷过千遍万遍，愿她一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亲爱的女儿，爸爸不期望你多优秀，多成功，多富贵，多辉煌，只希望你平安，你健康，你快乐，你幸福！
（2017年2月15日·绥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