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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华天和夏远山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胜似亲兄弟，两家逢年过节互相来往成了常态。
2016年的高考对两家意义非凡。华天的儿子华清源考上了兴隆医学院，夏远山的女儿夏梦考上了兴隆传媒大学。为表庆祝，华天邀请夏远山一家一起去兴隆岛旅游。7月的一天早晨，华天带着妻子林琴和两个儿子华清源、华清许先行上了旅游大巴，夏远山则带着妻子陈欣和女儿夏梦、夏洁随后赶到。
由于大家很久没有一起旅行，一路上话匣子打开了，聊得很开心。大约中午12时许，车子顺利到了目的地，两家人在一家民宿入住，而后选了一家农家菜餐厅吃了午饭。饭后，大家到民宿内活动。大人们开了一桌麻将，四个孩子们玩着大富翁游戏，各取所需。四小时后，眼见快到饭点，大家也都玩得有些疲惫，开始了闲谈模式。
“清源，我听说在医学院学习很辛苦，至少还要8年时间才能工作。你真的认为值得？”夏梦问道。
“救死扶伤是我从小的梦想。我希望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能救更多的人。”华清源顿了顿后问道，“夏梦，你考了传媒大学，以后可准备做编辑了？那也不轻松。”
夏梦摇了摇头，回答道：“那太枯燥了。我想成为一名记者，可以走遍世界各地，记录各种各样有意义的事。”
华清许笑着说：“哥，夏梦姐，你们都好有理想。我没有你们这么远大的目标，我只希望上大学后多学些经济和金融方面的知识，将来多挣钱，最好40岁以后能提前退休，享受人生，哈哈。”
“你呢，夏洁？”华清源问道。
“我呀，我希望安稳些，如果能进编最好，再不行就考教资，当个小学老师，还能和现在一样有寒暑假。”说到这里，夏洁坏笑道，“最好能遇到一个富二代让我嫁了，我也能提前退休。”
听完后，四人都大笑起来。
另一边，趁着他们的妻子去洗手间的工夫，华天和夏远山去民宿的阳台上点起了烟，攀谈了起来。
“两个孩子要走的路基本都定了。远山，你怎么看？”华天说。
“我和陈欣都希望孩子的工作稳定些。小梦要是当个编辑，虽然枯燥，好歹安稳，可她不喜欢安稳，想当记者，随她去吧。当记者可能会碰到不少棘手的事。不过，这些年我在电视台工作，积累了些人脉，也可以帮帮小梦，不至于让她太难。”夏远山回答道。
“有你在，小梦应该会好走很多。不光是你们，我们家也何尝不希望孩子稳定些呢。清源学医我们一家都支持，而且清源的性格内敛，不会犯大错，这是适合他的。”华天说。
“老华，这我可要泼一盆冷水了。”夏远山说，“现在的医疗行业并不是一块净土。”
“怎么说？”
“两年前，我们电视台的卧底记者曝光了新成医院的院长暗中勾结中介违规贩卖出生证明，只要有钱，不是亲生的也能变成亲生的。更恶劣的是，万林医院的一个外科主任竟然勾结黑恶团伙，对本不需要做手术的病人做肾脏切除手术，从中牟利。这些还是有人举报了以后被曝光出来的，那些没有曝光的呢，我实在不敢细想。”
“清源很本分，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不会卷进这样的是非里。”
夏远山摇了摇头，说道：“你想简单了。如果清源成长的路上不遇见居心不良的领路人，一路平安，那自然是安稳的。万一遇见了，以清源的性格未必能应付这样复杂的局面。但愿是我多虑了。”
“但愿吧。”华天说。
（二）
从小到大的情谊让华清源和夏梦成为了恋人。本科毕业后，在亲友们的祝福下，二人顺利完婚。于华清源而言，医学院的学习枯燥了些，科目繁杂，不过他的成绩很好，获得了两次一等奖学金。大四时，华清源被分配到万林医院实习。实习的生活非常充实，华清源先后去了外科、内科、儿科、门诊、急诊进行轮岗，收获颇多。夏梦进入了兴隆通讯社，经过了一年的实习后顺利转正，成为了正式的记者。由于学制的关系，夏梦转正后，华清源必须读研，因而距离取得执业资格还有三年时间。夏梦曾经对华清源打趣道：“嘿嘿，这三年可得靠我养着你了。”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2023年。这一年是华清源读研的最后一年。华清源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研究生考试，进入万林医院肝胆肠外科实习。进入科室报到后，科主任李西风亲自看了华清源的资料，李西风看后微微点头，对华清源说：“小华，我来带你。”
“好！谢谢李主任，谢谢！”华清源听后十分激动。对他而言，这是科主任对他的肯定。更重要的是，李西风是本院肝胆肠外科的专家。华清源认为，跟着李西风能学到更多东西。
某天早晨，李西风告知华清源，有位病人患有肠梗阻，需要进行小肠切除手术，让他参与病例分析讨论术中的注意事项。对华清源来说，这是个学习机会。而且，此时的华清源正在着手准备毕业论文，他需要手术相关的临床经验来佐证他的观点。
上午8点，华清源准时来到办公室。李西风召集了主治医师林立、麻醉医生龚建、护士王芸到场讨论手术细节。可一看手术病例，华清源的脸上露出了难色。
在手术讨论分析会上，华清源一言不发。其一，李主任和主治医师都在场讨论，自己只是个实习生，人微言轻，随意插话不合适。其二，华清源并不赞成手术。
从华清源掌握的医学常识来说，病人完全可以用非手术治疗来缓解梗阻。更何况，李主任主张的手术方案是切除小肠。如果切除小肠，对病人之后的生活影响很大。从对病人负责的角度，华清源鼓足勇气提出了这个意见，结果碰了壁。
“手术方案已经定了。我和林医生讨论过，切除小肠是最合适的治疗方案。”李西风说。
“可是，如果切了小肠，病人以后生活有很大问题，我们应该对病人负责任。”华清源说。
“这还用你说？我是主任医师，林医生是主治医师，你觉得我们还不如你这个实习生？”
“可是……”
“没有可是，手术方案定了。如果你还有不同的意见，我们私底下再讨论。散会！”李西风说完后立即散会，还白了华清源一眼。
此时的华清源还未取得行医资格，不能亲自参与手术，但通过观摩手术也能获得手术经验。可经过了术前讨论的争执，华清源想不通，心里不舒服，这导致他在下午进行手术观摩时心不在焉，原本应该记录的手术细节记录得支离破碎。华清源的坚持还是没能改变病人小肠被切除的结果。
当晚回到家后，华清源还在网上查阅了各项资料，翻阅医书，也没找到一定要进行手术的理论依据。华清源怎样也想不通，吃饭时想，临睡前还想。晚上睡觉时，华清源辗转反侧，想着想着实在太累，便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李西风找到华清源。令华清源意外的是，李西风显示出了温和的态度，面带微笑，和前一天面露凶光的形象形成了反差。
“小华，昨天我说话有些严厉，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
“没关系的，李主任。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切除小肠？”
李西风顿了顿，继续说道：“小华，在诊断的过程中，我们实际面对的情况往往比书本上要复杂得多，理论和实践会有出入。这个病人采取保守治疗自然是可以的，但后续产生的隐患会很大。你还没有正式行医，没有实践经验，可以理解。经历的手术多了，也就知道了。”
虽然华清源心中有疑虑，但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华清源在整理病历时发现了异常。有一些病人的肝胆内有异物，他们的CT结果并没有显示出明显的肿瘤迹象，而病例却按照肿瘤处理，先进行化疗；还有一些病人，他们和之前华清源接触到的病人一样，均患有肠梗阻，但这些人在华清源看来，也都一样不是必要进行手术的。而这些病人都是由李西风经手诊断的。
华清源打印了这些病历。他想拿着这些病例去主任办公室找李西风问个明白。
“清源，你去哪？”霍承言叫住了他。
霍承言是肝胆肠外科的主治医生，比华清源大两届，是华清源在医学院的学长，在参加校学生会时就和华清源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在万林医院实习的日子里，霍承言给了华清源很多帮助。虽然李西风是华清源的实习导师，但他毕竟是科主任，有时脱不开身。工作中有不懂的地方，华清源也会请教霍承言。可以说，霍承言是华清源的良师益友。
此时，霍承言刚下手术台，正打算返回科室。华清源便将这些病历给霍承言看，问他怎么看。霍承言看后问道：“所以，你打算找李主任？”
“当然，这些都是李主任经手诊断的病人。李主任是我的实习生导师，他有这个责任答疑。”
看着华清源坚定的眼神，霍承言眉头紧锁。
“我建议，你别去找李主任。”霍承言提出了建议。
“为什么？”华清源不解。
霍承言向外探了探，紧紧关上了门，随即回到了华清源一旁的座位上。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个病人患有肠梗阻，但不是完全性或者绞窄性的，可以进行保守治疗，也可以进行手术治疗，应该采取哪种治疗方案？”霍承言提问。
“当然选择保守治疗方案。”华清源答道。
“理由呢？”
“因为非手术方案对病人的伤害更小。”
“说得没错。那对医生而言呢？”
“这是什么意思？医生不是应该为病人考虑吗？”华清源问道。
“你应该知道医生的收入组成吧？”
华清源显出疑惑的神情。
“医生的收入除了基本工资、夜班和加班津贴之外，还有绩效工资和奖金。绩效工资和手术数量是挂钩的。李主任是科室主任，科室的奖金，也和手术数量和科室收益挂钩，明白了吧？”
“什么？李主任竟然......他怎么能这样？”华清源提高了说话的音量，瞪大了双眼。
“你小点声！”霍承言继续说，“我听说你在术前讨论会上和李主任起了争执，也是这个原因吧？”
华清源点了点头。
“手术不是他一个人做的，术前和术中都有各项准备，还有手术助手、麻醉医生、护士都一起参与了讨论，难道他们不知道？”
“那他们为什么不说呢？”华清源问。
“有两个原因。第一，李主任毕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不便说。第二，做手术也关系到他们自己的收入。”
“他是你的实习导师，他的评价能影响你的实习成绩，实习成绩能影响你毕业。我的意见是，别和李主任产生正面冲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记住了！”
霍承言的话令华清源振聋发聩。回到家后，华清源闭目养神，夏梦喊他吃饭，他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晚饭时，华清源一言不发，且目光呆滞。夏梦觉得奇怪，便问道：“清源，这段时间你一直心神不宁的，怎么啦？”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华清源答道。
夏梦放下筷子，紧紧握住华清源的手，眼神坚定地说：“清源，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能彼此敞开心扉，对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华清源握紧夏梦的手，说道：“好，晚饭以后，我都告诉你。”
两人吃完饭，洗完碗后，华清源将这段时间的事告诉了夏梦。
“按照霍承言的说法，你们李主任为了提升绩效，给本不需要手术的病人安排手术，这是过度医疗，他的医德有问题。”夏梦说，“最近社里准备做一期关于医患纠纷的专栏，明天我和社长说，看看能不能做个调查。”
第二天华清源下班回家前，夏梦发微信告诉他要加班，晚些到家，让他先吃饭。华清源吃完后，过了半小时，夏梦到家了。一到家，夏梦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们科主任叫李西风，对吗？”
华清源点了点头，夏梦径直进入客厅，将笔记本电脑摆在桌子上。
“清源，你看！”夏梦打开了一个网页，随即盛了点饭菜端了过来。华清源目不转睛地看着，若有所思。
“据我们的调查，李西风曾经被三个病人投诉过。他们都在别的三甲医院做了复查，确认不需要进行手术，而李西风对他们都动了手术。这几位病人最后都和医院做了私了，医院应该给了封口费，所以事情才没有被传开。”夏梦简单陈述了近期的调查内容。
华清源愤怒地拍打了桌面，愤愤不平地说道：“原来李主任是这样的人，简直是医生中的败类！明天我就向院方举报。"
“不要冲动！”夏梦劝道，“你看下这个链接。”
华清源点开链接后，大惊失色。
“万林医院的院长周通是李西风的老丈人。你去找院方，一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你还要被装进去。”夏梦说。
“那怎么办？”华清源问。
夏梦从包里翻出了暗访用的录音笔。她华清源说：“清源，如果你愿意，就把病例拍下来，再用这支录音笔录下李西风的罪证。搜集完罪证后，我会找夏洁投放到网上进行举报。你还不知道吧，她现在可是社交网络大V，有十几万粉丝呢，事情一闹大，院方就不能敷衍了事了。不过，我知道你在李西风的手下实习，稍有不慎，你的毕业会受影响。这本就不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我会另想办法。”
华清源走到了阳台上，沉思了许久。他回忆起了到万林医院实习后经历的一点一滴。他想起了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她的女儿来看病，女儿活泼可爱，她并没有因为生病而消沉半分。然而，在经历了小肠切除手术后，女孩身体虚弱，眼神中已经没有往日的神采，也不太爱说话了，而这个女孩本不需要承担这样的痛苦。想到这里，华清源下定了决心。
“我可以为了我的前途视若无睹，可如果这样的事，你不做，我不做，会有更多的病人受害。况且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悲剧发生而无动于衷。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做这件事。”
之后的一个月，华清源不仅照常实习，还对某些手术讨论和术中过程进行录音，在整理病历时拍摄了无数的信息。一个月后，夏洁来到夏梦家中讨论。华清源和夏梦确认信息无误后，夏洁就做好了在社交网络举报的一切准备。
“姐姐，姐夫，这回看我的了。”
夏洁按下了最终的发送键，华清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一个影响他职业生涯前途和命运的决定。
短短一个小时内，夏洁的笔记浏览量接近一万次，这个浏览量是惊人的。
第二天早班时，李西风急匆匆地到了办公室内。见了华清源，便对他说：“小华，你先去门诊帮忙整理下病例。”此时，办公室里只剩林立一人。华清源知道，李西风故意支开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不想让他听见。想来昨天晚上夏洁的笔记引起了很大的反响，难道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想到此处，华清源将手机调成静音，打开录音功能后便悄悄地放进了抽屉锁了起来，希望能找到更多证据。大约一小时后，华清源回到办公室拿了手机，借口去洗手间，确认洗手间内无人后，他悄悄打开了音频，音频内的内容令华清源直冒冷汗。
李西风：“老林，我被人点了。事被人捅到了社交媒体上，这回老丈人保不了我了，我应该是躲不过去了。”
林立：“那怎么办？老李，这些年我们提供了多少供体。哎，全完了。”
李西风：“你不用着急。我看了举报的材料，举报我的人应该不知道器官移植的事，最多就说我拿了回扣和过度医疗。市里调查组一会就会过来，他们不提供体的事，就不要节外生枝。”
林立：“老鬼呢？他不能见死不救吧。这些年我们提供了多少肝源，我们切了多少好的器官，害了多少人，冒了多大风险，他挣得盆满钵满，心里没数？”
李西风：“先交代问题吧，你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毕竟病历上都是我的诊断，也是我签的字，我不好推脱。你抽空联系下老鬼，看他怎么说。也只能希望他捞我出来了。”
林立：“只能先这样了。”
李西风：“老林，你和老鬼说，如果我一时半会出不来，你来接我的班。这种脏活累活总是要人做的。只要老鬼还在，我们都还有生路。”
……
华清源双手颤抖。他的世界如同遭遇晴天霹雳一般，耳旁嗡嗡作响。
李西风竟然伙同林立参与贩卖器官！整个科室，不，整个医院，还有多少人参与？太可怕了！他的问题比想象的还要大。
“清源，喂，清源！”
霍承言叫声令华清源恢复了理智。
“怎么啦？这么魂不守舍？”霍承言关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昨天晚上没睡好。”华清源搪塞。
“哦，这样啊。我跟你说，李主任被人点了。市里调查组来挨个问话，正找你呢！人在院办。”
来得正好！华清源想。
华清源头也不回地走进院办。只见办公桌旁坐着三人，中间一个男人身材偏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都很年轻。
中间的男人示意华清源坐下后，开始了开场白：“我是兴隆市卫健委调查组组长肖克，在我身边的两位是我的助理，高赫、徐媛。他们负责记录。你不要紧张，这是一次例行调查，我们提问，你如实说明情况就好。”
见到这样的场面，华清源不免有些紧张。不过，华清源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回答了肖克的提问，知无不言。回答完后，肖克问道：“关于李西风，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华清源的心里十分忐忑。犹豫了片刻后，华清源鼓足勇气拿出了手机，说道：“我还有他参与贩卖器官的证据。”
“贩卖器官？”肖克一脸迷惑地看着华清源，一旁的高赫和徐媛瞪大了双眼。
“是的，这是我刚刚录下的对话。”
肖克点开了录音，听完后，三人都惊掉了下巴。
沉思半晌后，肖克说：“小华，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们回去后会重点研究，你先回去吧。小徐，你把音频备份一下，回头我们再单独汇报。”
华清源走出了院办。他做了深呼吸，如释重负。
（三）
当天下夜班后，华清源途径一条羊肠小道，那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正当华清源思考买点什么点心当作夜宵时，有人从背后给他套上了黑色头套，四名黑衣人将他拉进了面包车内。
华清源大叫：“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一名黑衣人警告：“别叫！再叫弄死你！”
面包车开了大约半小时后，四人将华清源带到一座老旧的楼内。电梯到一楼后，四人拉着华清源坐电梯到了顶层，随后直接走向了天台。走向天台后，一位黑衣人将头罩拿下。华清源的眼前出现了一位面色黝黑的精壮男子。男人目露凶光，另外四人都戴着手套，身着黑衣。
华清源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向华清源，抢了他口袋里的手机，对他说：“举报李西风的人是你吧？”说完后，那人点了根烟，悠闲地抽了起来。
“是我又怎样？你们是谁？你把手机还我，还我！”华清源怒道。
“胆子不小啊！”男人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的太多了，老鬼要你死，你就不能活过今晚。”
“老鬼是谁？”华清源问。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所以你必须死。”男人的语气坚硬而冷漠，十分瘆人，“你说，是我们动手，还是你自己跳下去？”
“你，你们！”华清源怒火中烧，一阵快跑妄图逃走，但四名黑衣人堵住了出口，将他推倒在地。
“没有用的，你没机会了。”精壮男子冷笑道。
四人将他拉到台阶上。尽管华清源绝望地拼命挣扎，但依然改变不了死亡的命运。
“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四人用力将华清源从八层楼顶推了下去。随着响声落地，华清源的生命走向了终结。
（四）
2023年5月24日是个不寻常的一天。
夏梦通过社里调查的信息得知，市卫健委派了调查组到了万林医院，李西风已到市监委接受调查。正常情况下，调查结果应该没有什么悬念。夏梦知道，华清源晚上21:00晚班结束，正常情况下，21:40左右应该能到家。即便有什么事耽搁，22:00也应该到家了。可这天，夏梦等到了22:15分，华清源依然没有到家。夏梦心里觉得奇怪，便发给华清源一条消息：“清源，你还有多久到家？”
夏梦等了十分钟，华清源没有回应。于是，夏梦发送了音频通话的请求，无人接听。随后，夏梦拨打了华清源的手机，依然无人接听。夏梦又打了华清许和夏洁的音频电话，也问了华清源的父母，他们都没有见到华清源。
此时，夏梦的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她，华清源可能出事了。
夏梦赶紧出门，到了医院，还到了他大学的宿舍，甚至还到了他们经常去的餐厅、电影院，都无济于事。夏梦满心焦急地回到家中，彻夜未眠。
第二天周六，夏梦正常轮休。眼看失踪快满24小时，夏梦正准备报警，突然手机上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你好，请问你是华清源的妻子夏梦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玉山路派出所的。今天早晨，我们接到居民报案，新元小区内发现一具死尸。经过我们的识别鉴定，死者是华清源。请马上你来现场一趟，我们需要家属辨认尸体，也需要请你配合调查。”
“什么！”
夏梦的手机滑落在地，大脑一片空白。夏梦失魂落魄地拿起了手机，脑海中只有一个目的地：新元小区。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夏梦的心中始终有着幻想。也许警察搞错了，也许只是长得像些。可到达现场辨认后，一切幻想都破灭了。
华家和夏家的家人都到了场。望着拦起的警戒线，夏梦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她疯了似的朝警戒线冲了过去。周围维护秩序的警察拦住了她，华清源的父母也情绪激动，泪如雨下，他们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
（五）
“事情都做干净了吧？”老鬼问道。
“阿强说，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请鬼哥放心。”
“那就好。”老鬼说，“说实话，我还挺舍不得他死的。”
阿强笑道：“鬼哥，你不会对他起了恻隐之心吧？这可不像你。”
“你不懂。”老鬼站到了咖啡机旁，冲了一杯咖啡后，悠闲地品了起来。
“阿辉，我问你，从你的大数据来分析，华清源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辉拿起了平板，左右手不断划动，说：“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的高考成绩很好，考进了兴隆医学院。”
老鬼问：“你有没有想过，兴隆高考实行平行志愿，他的分数足以考上比医学院更高分数的院校，可为什么没有报呢？那些院校的很多专业有很好的前景和收入，他的家境又不富裕，家里又没有相关的背景。”
阿辉沉思片刻后说：“也许这就是他的理想。”
“说得不错，我也这么认为。”老鬼抿了口咖啡后，继续提问，“关于他的个人生活，你怎么看？我指的是私生活。”
阿辉一边查阅信息，一边说：“华清源的妻子夏梦是他的发小，两人算是青梅竹马。”
“他有和别的女生有过交集吗？”
阿辉说：“根据我们的大数据分析，没有查到相关信息。按照警方的调查，在他的亲人和朋友眼里，他是个老实人，性格内敛。夏梦说，华清源是个好丈夫，每天下班都按时回家，休息时候也会带着她一起吃饭、看电影。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他不像是个沾花惹草的人。”
“说实话，我真的很欣赏他。生活中他是个好男人，也是个有理想的人。李西风贪财，肖克好色，他们的弱点很明显，容易摆平。而华清源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恰恰是这样的人会坏我们的事。”老鬼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想，他在举报以前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担什么样的风险吗？他的实习成绩和前途被李西风攥在手里，可他依然这么做。”
“其实，如果华清源只是举报李西风过度医疗、收受回扣、没有医德，我还可以放他一马，最多就派人警告他两句，让他从此不要再多管闲事。可他错就错在，他举报李西风参与贩卖器官。他知道的太多了。”
“华清源是个高尚的人，可高尚者有高尚者的墓志铭，就让高尚者待在墓地里吧。”
阿辉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华清源手机里的证据已经被我们销毁，他还没来得及把音频传给别人，要不然……”
“要不然，死的就不止他一个了。”老鬼坚定地说。
老鬼喝完了咖啡，站起了身，嘱咐阿辉：“你想办法告诉李西风，他只能招该招的。等他出来了，我会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安度余生。如果他招了什么不该招的，他和他的家人……”
“可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够仗义？”
“仗义？你也不看看形势。现在在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顾不上仗义，只能丢卒保车了。”
“明白。”阿辉说，“还有一个问题。现在社交媒体上对华清源和李西风的事反响热烈。虽然警方排除了他杀，但有很多人质疑华清源的死因，我们对一些极端的言论进行删帖，但我们删不过来。时间长了，恐怕夜长梦多。”
“阿辉，你还是太年轻了。”老鬼说，“比如说，华清源的毕业论文该交了吧，他交了吗？还有，他的毕业论文需要大量手术实践作为支撑。这段时间，李西风有没有让他参与手术？”
“从医院的手术记录来看，手术中很少有华清源的参与。”阿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华清源看不惯李西风的过度医疗行为，因而遭到了李西风的打击报复。缺少手术实践，他的论文缺少数据支撑，论文就无法按时提交。华清源无法毕业，心里承受不了打击，所以自杀了。”
“对咯。”老鬼说道，“这就好比大禹治水。舆论也是一样，堵不如疏，需要引导。网友们需要的不是真相。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靶子而已。让李西风成为这个靶子，不好吗？”
“不愧是老鬼，小弟佩服。”
（六）
华清源死后不久，夏洁将华清源之死发送至社交网络，为华清源发声。一时间，华清源和李西风的词条浏览量飞速增长。由于这两个案件的社会影响极大，关联性极强，2023年8月，兴隆市卫生健康委、兴隆市公安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对华清源案和李西风案进行并案调查。
兴隆市公安局对华清源坠亡的案发现场进行勘测，现场并未发现打斗痕迹，死者系高坠致严重颅脑损伤及全身多发损伤而死亡。警方调取的监控视频显示，华清源孤身一人来到新元小区，并没有任何人陪同。公安局综合分析，认定系跳楼自杀身亡，排除他杀。
2024年3月15日，据兴隆中院消息，兴隆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李西风案一审公开宣判。李西风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十五万元；以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十万元；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六年，并处罚金二十五万元。
（七）
2024年4月4日，清明节。
华天站在华清源的墓碑前，久久不能平静。
“李西风还活着，可我的儿子死了。”华天哽咽了。
一旁的林琴面色忧愁，说道：“怎么会自杀呢？”
“清源绝不可能自杀，我不相信。他不止一次和我说，毕业后要和我一起去旅游，去看遍世界的山川湖海。他怎么可能自杀？”夏梦说。
华清许点了三根香，随后说道：“我也不信。他对未来充满希望，怎么可能想死？”
夏梦轻轻踱步，坚定地说：“我不会放弃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华清源和李西风的案件逐渐被人淡忘。夏梦没有停止寻找真相的脚步，但收效甚微。也许有朝一日真相终会浮出水面，但“有朝一日”是哪一日，只有天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