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的时候，再拿起村上春树的《旋转木马鏖战记》读的时候，感受自然不一样了。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看这本书是什么时候了，但在印象中是村上春树最好的一本短篇小说集。也不记得那时候为什么觉得这本集子最好，再年轻一点的时候恐怕只能依稀懂得书中故事的含义。

 鏖战，激烈而残酷的战争。身为旋转木马一本正经地拼尽全力和生活鏖战，最终却哪里都去不了。这是大多数人的无奈，而书中八个故事不断重复的也正是这个主题。最喜欢的两篇故事是《出租车上的男人》和《游泳池畔》。前一篇的女主人公和后一篇的男主人公分别回顾了人生，人到中年，看似生活过得有模有样，但也知道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丢失，并且再也找不回了。往大了说，这像今天日本的写照：极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一切盛极而衰，精致稳定而缺少生机。

但以村上的性格，恐怕并非想映射什么国家层面的宏观的东西。虽说现实而理性的大和民族有这样压抑而悲叹的性情，但村上想要探讨的是中年人普遍的困境。正如王小波所说：“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更年轻的时候，豪情万丈，世界像地图一样在面前展开，有无数条路，无数种可能。然而人的一生，虽说不至于完全被命运掌控而毫无主观能动性，但终究是在一次次选择过后和生活争执而后妥协的过程。人生这场游戏是随机的，每个人打开的副本不同，心力交瘁、无力回天之时也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往回看，在被生活锤煽的过程中，不确定的东西变得确定，价值观和生活方式慢慢固定，身份感由此确立，最后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状态。舒服的中年人有时仍然会感慨丢失的青春，遥想当初的那些可能性。这样的感慨并不会因努力过而释然，和生活对峙，步步为营，一切都是争取来的，只是可能比当初奢望的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二十五岁算是在少年和中年的中间点吧，有些东西已经无可奈何地确立了，但也仍有些可能性可以争取。人生终究是一场长跑，跑得早没有用，跑得快也没有用，最终赢的人一定是那个坚持一直跑下去的人。今年68岁的村上君正是这样的人生楷模，30岁开始写小说，并且一直写到了今天。

少年的时候被生活逼迫着早熟，奔得过猛，后来松懈了，又趋于平庸，乃至媚俗。人的滑落是极其容易而自然的。理想已经越来越理性而平凡，不过是想做一个有趣味且有一点点才华的人，做好喜欢而擅长的工作，为精神生活提供好的物质基础。这样的理想在现在看来守住就已是不易，但也不过就是村上小说集中所写的和生活鏖战的旋转木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