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这本书的书名早为人所熟知,我以前从未想过看它,心里想“不就是一个女人的婚外情故事吗?这么俗套无聊有什么好读的!”。今日闲来无事拿起来翻阅,看是著名翻译家许渊冲翻译的,对于学英语笔译的我来说不免觉得亲切,读完发现文笔流畅,毫不费力,故事引人入胜:
美丽多情、出身农家、受过贵族教育(会弹钢琴、读了些浪漫爱情小说)的艾玛嫁给了长相平庸、天资笨拙、医术并不高明(只能治治头疼脑热,遇到疑难杂症就束手无策)的夏尔。爱玛一开始对婚姻生活也是有着不切实际的罗曼蒂克的幻想的,不久就大失所望。重复的家务、沉闷的小镇、寒酸的居所、没有可供消遣的有趣的娱乐活动,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丈夫平庸的本性:他谈起话来“像一条人行道一样平淡无奇”;他“既不会游泳,也不会击剑,更不会开手枪”;她对他吟诵情诗,像是对牛弹琴。于是,梦想破灭又不安分的她先后爱上了罗多夫和莱昂。但作为旁观者,我们清楚她的企图得到真诚浪漫的爱情理想注定是会破灭的。罗多夫多金有情趣,但用今天的话来形容就是个"海王”,爱玛只是她的鱼儿,他全凭着套路让鱼儿上钩,当他计划勾引她时就在盘算得手了之后怎样甩掉她;另一个情人莱昂年轻帅气多情,但是贫穷软弱,胆小如鼠,势必也是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考验的。
读完有两点引起了我的兴趣及思考,问题一:虚荣是女人的本性吗?
书中女主人公艾玛的这段内心独白,或许太夸张了,但是福楼拜曾经写道:“我写这本书如写得好,会轻轻搔着女性的诸多疮疤。她们看书时,不止一人会认出自己,莞尔一笑。”这样带有虚荣属性的女性人物我也感觉似曾相识,比如美国文学作品《飘》里的斯嘉丽、《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黛西、英国小说家毛姆笔下《面纱》里的女主人公凯蒂、甚至包括《理智与情感》里未经历挫折变成熟之前的玛丽安,她们都是美丽的、骄傲的、同时也是虚荣的、不切实际的。或许也正是因为女性生命的底色有虚荣的成分,才让莫泊桑的《项链》最为打动我:因为女主人公玛蒂尔德战胜了虚荣。一开始她因为爱慕虚荣借了有钱女朋友的项链而弄丢,最终以十年辛苦劳作干粗活的代价偿还了这条项链的贷款,多年后这个苍老的女人面对依然年轻貌美的朋友,却是"用一种自负而又天真的快乐神气微笑了。”她的心灵得到了满足和安宁,这是人到中年最为可贵的东西,我们办公室的田老师曾经跟我分享这篇短篇小说读后感时说;正因为可能女性更容易沾染上虚荣的色彩,所以才让毛姆笔下的爱情表白”“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让人如此印象深刻。
又或许说因为西方工业革命的影响,西方的女人在整个社会环境的物质影响下是更为虚荣 的?还是说我读的书太少,以上列举的只是个例?因为我们中华民族的女性形象总是隐忍的、易于满足的、宽容的、慈悲的,甚至用今天的话来说是圣母心的。我们从小读过的故事是《白蛇传》里法术高强、菩萨心肠的白素贞爱上了弱不禁风的许仙;《天仙配》中美丽的七仙女被卖身葬父的董永所感动,要下凡嫁给他;家境殷实、男扮女装的祝英台爱上了少年丧父、生活惨淡的梁山伯。她们无一例外地不嫌贫爱富,并且是乐于奉献的典范。到当代作品中,即使在张爱玲犀利的笔下也写出了比如《倾城之恋》中女主人公白流苏的算计和权衡,但因为女人公的艰难处境也变得容易被理解和宽容,还有林语堂笔下《京华烟云》中聪颖智慧、宽容大度的姚木兰。尽管她受过西式教育,但她还是含蓄的、隐忍的。
问题二:幸福的途径是什么呢?
《包法利夫人》中的女主人公艾玛当然受困于时代的因素,她是个家庭主妇,社会没有给她施展才华的平台。但是书中她那些做法和想法是否真得已经过时了呢?比如她在恋爱时一个月买了十四法郎的柠檬来洗指甲,买漂亮的绸巾,常常改变头发的式样,心血来潮学意大利文,试着认真读书,读历史和哲学。没有恋爱时,她便再也不打扮了,书也不读了,钢琴也不弹了,心理咕哝: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平庸的丈夫而继续苦练钢琴呢?就好像我们今天的心灵鸡汤:“各自努力,顶峰相见。”可是读书、运动、工作等等这些事情本身就是愉悦并带给人奖赏的,难道是为匹配谁才需要作出的努力吗?如果没有生命的注视者,是否自身的满足可以就是幸福的源泉呢?
福楼拜无疑是现实且犀利的,当然《包法利夫人》的故事本身也是有现实原型的。他给这位贪图虚荣、享乐的女人创设了一个悲惨的结局:倾家荡产,债台高筑,最后自杀身亡。作者也借处在恋情中的男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表明了他对于爱情的立场:“他们终于到了这个地步,谈起话来,十之八九和爱情毫不相干。艾玛写起信来,热情已经如潮涌退,但又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只好借助外力,妄想死灰复燃,旧情重温。下一次去见她的情人之前,她总是不断地给自己许愿,一定要痛饮幸福的琼浆,但是事后又不得不承认,和以前的幽会没什么不同。
我甚至认为:艾玛自己也是知道她的每一段爱情都是不可靠的。她责怪自己不该埋怨情人的软弱温顺,“诋毁自己心爱的人,总会或多或少地疏远感情。千万不要碰泥菩萨的金身,只要一碰,金粉就会粘在手上。这说明艾玛是自欺欺人似地沉湎于虚幻的爱情中的,她不愿意正视情人的弱点。她只想用想象和滤镜去修饰完美她心中的爱情。
即便结局如此,我们不能说爱情是不可靠的,我们要说爱情绝不能成为唯一幸福的途径。福楼拜说,他自己就是包法利夫人。我想他更多的是在表达人类的本性是不容易满足和贪婪吧。知足常乐,一句端午安康,其实我们能健康平安,就已是很大很大的幸福!又或者说,书中告诉我们“幸福只有通过平凡的劳动才能获得!”
PS:福楼拜曾对莫泊桑说:“某一现象,只能用一种方式来表达,只能用一个名词来概括,只能用一个形容词表明其特性,只能用一个动词使它生动起来,作家的责任就是以超人的努力寻求这唯一的名词、形容词和动词。”我很为这段话而感动,正是作家这种追求完美的苛刻态度让我们有幸读到这样一本内涵丰富、文笔生动的小说,给我平凡的生活增加了趣味。而我因为水平有限,只能用笨拙粗浅的语言词不达意地表达出我此时零星碎片的读后感。
PS:假期再次看了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同样是婚外恋,男女主人公却是克制的、隐忍的、含蓄的,不断地试探中最后分别。在我看来,“相濡以沫”并不是很美好的,我们的中华文化总是中庸的,这种中庸不失为一种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