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苏苏
女画家陈苏苏对于五月有一种特别的迷恋,这是她创作最旺盛的季节。每年的这个时候,她能够连续多天足不出户,一鼓作气画十多幅六尺整张的大画。然后,就像一年的收成已经进仓一样,在接下来闷热的夏天里她不再劳作,不问画事,不沾书本,而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尽情地玩耍。
这天下午,阳光不错,陈苏苏的心情亦如窗外的阳光,充满温馨和惬意。她俯卧在让臀部放松下来,两腿分叉。而胳膊相对于下肢的放松与惬意,就复杂了些,一只手托着面颊,另一只手按着一本画册,随心所欲地一页翻一页。陈苏苏有着丰腴的身材,一头晶亮、浓密的头发,波涛起伏。长发里,蕴藏着她的气息、精神和思想,也渗透出她高雅、妩媚的诱人风姿。
陈苏苏刚刚睡醒,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这一觉睡得太久了,浑身觉得分外慵懒,索性躺在乱成一团的大床上,看老客新出的画册。她光滑的脊背半裸半遮,腹部以下却是一丝不挂地伸展着,近乎肥硕的大腿上,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老克的画吊不起她的胃口,太俗。老克画了三十多年,在本市算是名气响当当了。作品价位达到了三千元一平尺,而且市场行情还在看好。但在她的眼里,老克不过是一个画匠,一个画得很“像”的画家。陈苏苏一直以为,画家至少要分四个等次,最高的是有情境,其次是有意境,然后是似像非像的画境,最后才是很像的匠境。现如今,欣赏艺术的人,大多数是些领导干部和大老板,陈苏苏觉得前者有学历没文化,后者有钞票没文化。但玩画的正是这些人,说他们“附庸风雅”已经算是高抬他们了,说是“洗钱”吧,又高抬画家了。陈苏苏瞧不起老克,又无法拒绝和他交往——这种感觉是说不清楚的。老克有些钱,头脑也算灵活,画室挺大,开一辆二手宝马,关键是,老克人还算不错的,不像他的画那样匠气十足,而且有一点点趣味,也有一点点情调,就是讲些荤段子也不过头——经他一说,反而雅了不少。
这么一说,你就知道了,到目前为止,她还是乐意和老克交往的。
老克等会儿要开车来接她,去蔷薇河钓鱼。
老克除了画画,钓鱼也是他一大爱好,光渔具就好几包,钓鱼竿子几百元上千元不等,都是朋友们送给他的。他钓鱼的水平也许不怎么样,却有不小的瘾,每周都要去钓一次。钓到鱼的时候,喜欢咋呼,让全世界都知道;钓不到的时候,闷屁不吭一声。
现在都下午三点多了,这家伙还没有来。陈苏苏瞄了一眼枕头边的手机,决定去冲个热水澡。陈苏苏喜欢用浴缸。她觉得淋浴是匆匆忙忙的。如果是在家,还是躺在浴缸里好。在浴缸里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吸附在岩石上的贝类,当温热的水在她的肌肤上荡漾滑过时,那种惬意和舒心,浸透到内心。陈苏苏在给浴缸放水的时候,端详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她还没有老,三十出头的年岁,肌肤还是光泽细滑的,一双玉腿的曲线饱满而柔韧,性感的小肚子上没有一点赘肉,略微让她伤感的是,乳房松了,下坠了,不好看了——她“噗哧”一笑,谁看啊……紧接着,一点莫名地伤感像气流,一下向她内心聚拢过来。镜子里的身影被雾气朦胧了。
如果谁在这时候敲门——没有谁,只能是老克,这家伙要是在这时候来,那也活该,等着吧,谁让他三点多还不见鬼影呢。地板上留下一串亮晶晶的可爱的脚印——陈苏苏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手机上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短信。陈苏苏有些失望,连吴聋子也好久不打电话来了。
吴聋子也是画家,画花鸟,也画水粉。吴聋子人丑,宽鼻子宽脑门,左耳朵一年四季流黄水,离大老远就闻到他身上一股酸臭味,可他的花鸟画却极棒。他女儿去德国留学后,老婆毅然和他离婚了,跟着女儿住进了德国女婿的公寓里。两三年来,吴聋子声称孤苦伶仃,实际上一个人玩得撒欢,这地方写生,那地方笔会,全国各地乱跑,据说身边的女人不少,老中青通吃,卖画钱全花在女人身上了。不过只是据说而已,而且讲他最多的,就是老克。陈苏苏将信将疑,凭他那死样,谁爱理睬呢。陈苏苏瞧不起吴聋子,也没心思跟他周旋。可他常常打电话骚扰陈苏苏,不是请她喝酒,就是约她散步,再不然就是送狗粮过来。陈苏苏一次都没有应允。但突然好几天没接到吴聋子的电话和短信,觉得日子单调了不少。
可能是知道主人要出门了吧,小狗苏苏跑出来跟她亲昵。
小狗苏苏和主人一样,也喜欢睡午觉,这会儿是一觉睡大劲了,迷迷盹盹的,让人十分怜爱。陈苏苏喜欢她的小狗,还起了个和自己一样的名字,苏苏。小狗苏苏也听话,在陈苏苏工作的时候,就躲在她画案下,不皮不闹。陈苏苏要是没什么事了,它就讨好陈苏苏,很通人性地在她身边做出各种亲昵的动作,耳朵蹭蹭,舌头舔舔,要么在主人的脚面上打滚,讨主人开心。陈苏苏要是累了,休息了,它也不吭不闹的,静静地躲在它的狗窝里或沙发上,仿佛怕惊动了主人。此刻,陈苏苏把小狗苏苏抱在怀里,拍拍它的脑门,说在家看门,不许闹啊,等我带好吃的回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