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月初,便是蜀国君王罗君挑选一个月内有幸接近龙体的妃子的时候。君王看好的女人会被赐予红垫,当君主降临的时候,侍寝的妃子要跪在红垫上等待宠幸。罗君在前,高公公端举着六个红垫在后,他皱起眉头看着阶下跪着的一片莺莺燕燕,不由涌起一股厌烦之意,有些胆小的吓得不敢抬头,有些殷切的深情的望着他,他用手随便的指了几处,高公公得了圣旨端着红垫一一赐给了罗君选中的女人,眼睛还未细细观察那些女人领了红垫的表情,头便扭了过去,人人都想得他的龙种,人人都想要这蜀国的江山。
沐浴后回到寝室,白色纱帘透着金黄色的烛火,随着窗外的微风轻轻摇曳,罗君漫不经心的拂去发梢上侍女未擦净的一滴水,掀开了帘子,首先映入他眼旁的并不是那个衣着暴露的背朝他侧躺的女人,而是女人身边那亮红色的垫子。一股怒火从胸口窜出,他已经告诉高公公今晚不会沾女色,依然有不识相的妃子以端盘中餐的姿势不知羞耻的把自己送上门来。戒严的侍卫看样子又要换一批了。“高公公!”罗君气的嗓子都尖锐了,门外站着等皇上就寝的高公公踏着细碎的小步子快速溜到罗君膝下,“你给我查一查,是哪个院子的妃子,又贿赂了谁跑了进来,收了她的红垫!”高公公小心翼翼的绕道龙床的一侧,抬眼看过后又小心翼翼的绕了回来,“启禀圣上,这女子的容颜老奴并不识得,她身下的红垫是今天您少指了一位剩下的,这红垫,老奴明明收起来了呀。”“哼,只怕又是哪个大臣为了权力把她拱手送来了吧,不知廉耻,扔了她。”高公公领了圣旨,唤卫兵进来把女子拖出去。那女子不知是佯装睡熟,还是真的被下了药,屋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也是一动不动。卫兵不敢轻易触碰龙床,纷纷绕着床悄声商议着如何下手,罗君走到床前,想到他堂堂一国之君的寝室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像自家后院一样随随便便的闯了进来,便恨不得一脚给这女子踹翻,怎料这女子先一个翻身,从蚕丝被里伸出两条修长洁白的大腿,仰卧起来接着睡,众人这才有机会窥探她的容貌,只见她皮肤白皙,眼睫毛长长的随着呼吸俏动,鼻尖小巧玲珑,最小的要属那樱桃小口,晶莹的透明液体从她那粉红色的唇角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仿佛是清晨的甘露顺着绿色的草尖滚动一样诱人,罗君这才注意他的枕巾上已经湿了一小片,“好硬的床。”女子嘟囔道,罗君突然被这女子气笑了,他一挥手,众人都识趣的退下了。高公公心里想,这个女人胆子可真大,用这种手段博取圣上的注意,这是不成功,便成仁哪。
“你们真是用尽了手段啊。”罗君望着女子羔羊似的小脸半是憎恨半是爱怜。他双手用力握住女子的肩头,把她摇醒,女子在昏沉中突然感到一阵盘古开天辟地般的剧烈摇动,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罗君被她突然睁开的黑白分明的瞳仁吓得一退,女子脑袋又落到了枕头上,她呆呆的望着金漆描绘的朱红色的木头和白色纱帐层层叠叠缠绕的床顶,嘴里蹦出了一个罗君听不懂的词“公主床。”女子双手支着床铺挣扎着起身嘟囔着“几点了呀。”却看见了坐在她旁边呆呆望着她的罗君,不知道为什么,从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起,罗君便知道,这女子和那些女子不同,他想知道接下来她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于是便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哪里想到,女子看了他一眼,像没看见一样,又躺下准备睡去,罗君用一根指头戳了戳她,“大胆贱民,你是谁派来的?”“谁是贱民?你才贱民呢。”女子不耐烦的用手把他的手指拨开,盖好被子准备接着睡觉。真是岂有此理了,“你竟然敢侮辱朕,看样子是想死了。”罗君恼羞成怒,女子突然猛地坐起身来,用双手捧住罗君的脸睡眼惺忪的端详起来,她望着他和她一样黑白分明的瞳仁,望着他挺拔的鼻梁和又薄又棱角分明的嘴唇,“帅哥呀”,抱着占便宜的心理她深情的想要吻了下去,罗君赶紧用自己的手一把把女子的脸推开,大喊“来人呐!”在门外因为不放心而没有撤下的高公公赶紧带着两个御前侍卫冲了进来,“把她拖下去。”罗君恨恨的下了命令。竟然想要偷袭寡人,这些可恶的祸水。
扈时在被人拖下去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了痛楚,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而已,可是梦里又怎会痛呢,她在冰冷的监牢里和扎人的茅草还有骇人的草鞋虫一同度过了艰难的一夜,快快醒来吧,扈时一边在内心祈祷,一边又希望自己不要醒来,要去惩罚那个先是拒绝了她的吻又狠狠羞辱她的那个男人,“真是史上最糟糕的春梦。”她欲哭无泪道。
朝廷大堂内,罗君是万人之上的君主,却也是处处遭暗算与排挤的可怜之人,右将军李蒙禀报南线的战况,蜀军逼退了边境的游牧民族,对于是否乘胜追击,他主张穷寇莫追,左将军孙琰借口有病把儿子孙冕推出来,孙冕未经罗君正式下诏书任用便擅自子代父职,皆因他们孙家掌握了蜀国半壁兵力,当年先皇临逝去前最后一件密谋便是诛杀孙家全族,但是却还未等施行便突发恶疾驾崩。孙冕在朝堂之上慷慨激昂,屡次打断罗君的询问,强烈的主张一鼓作气,扩张边境领土,诛杀蛮夷之族,一绝隐患。大臣们也是各执一词,众口异声,整个朝堂吵得是乌烟瘴气,罗君胸中郁闷,便早早地强行退朝。
先皇为什么选他当太子?他并不是儿臣中最英勇、智谋的那一个,也不是最狡诈、凶狠的那一位,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阴柔,但是先皇早早就昭示天下立他为太子,难道真是他人所谣传的那样他罗君是子凭母贵?
前去御书房的花园里牡丹开始怒放,罗君看着盛开的牡丹不禁双眼迷离,他最喜牡丹,牡丹也最为娇弱,只能人在园中欣赏,却不能像一般的花枝一样折下带走,有诗人好把美人比作鲜花,但是有哪位美人敢和牡丹相提并论呢?想到了美人,罗君想起了昨天那个奇怪的女人,回身命令高公公把那个女人带到御书房,他要亲自审问她的底细。
御前侍卫再次出现在扈时面前的时候,扈时麻利的爬起身乖乖的配合着他们,她可不想再被拖着走了,一夜未合眼及梳洗,高公公遇见她时不禁面露鄙色,昨夜的我见犹怜不知消落到哪里去了,眼前分明就是个身着异服的野丫头。扈时看见两眉俱白的高公公和他那略带女人气息般干净利落的打扮,惊异的睁大了杏眼,天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公公?经历了昨夜的教训,她不敢贸然伸手和张嘴,梦境如此真实,如果挣扎得太过激烈,说不定她就会醒来了,而在见到那个羞辱她的男人之前,她还不想醒。经过了御书房前的小花园,扈时瞥见了各色的大牡丹,她不禁开口道:“庭前芍药妖无格。”“住嘴、低头走你的路!圣上的牡丹岂是你这等贱民可以亵渎的,还芍药呢,花都分不清楚。”高公公厉声呵斥了她,扈时翻了个白眼辩解道“我还没念完呢,谁不知道这是牡丹,你才没文化呢。”高公公回手想给她个巴掌,想起了圣上还在等待,便转身气急败坏的加快了脚步,命令侍卫拖着扈时快点走,谁知两边侍卫左右各驾着扈时的胳膊,这野丫头却全然没有了昨日的老实和呆滞,两条修长的大白腿走的几乎比高公公小跑还快。结果几个人就这么暗暗地较着劲快速竞走着,高公公几乎是比赛一样尖着嗓子冲到罗君面前,“启禀圣上,罪人带来了。”两边的侍卫强行押着扈时跪下,扈时满不在乎的抬起头来,正好撞见了罗君的目光,在那俊美的容颜上想起了昨夜那个没有强行突破成功的吻,扈时的小脸腾的一下红了,罗君看见扈时通红的脸庞,自己的脸也不争气的红了起来,两个人好像沉浸在了暧昧的氛围里谁也发不出声音,还是高公公轻轻的一声咳嗽唤醒了罗君。“你叫何名?是谁派你夜闯朕寝殿的?”罗君正色道,“我叫扈时。”她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护食?这岂是人名?难不成你属狗的?”好好的女子哪会叫这么个名字?一旁的高公公和下人们小声地笑出了声,因为罗君的一句讥讽,整个御书房的氛围轻松了不少。扈时叹了口气,“我说扈时,你们就想到了护食,真不知道是谁没文化。”“大胆!”罗君还未发怒,高公公先抢声呵斥了她,“启禀陛下,这妖女来路不明,拿狗名欺瞒您不说,身着奇装异服,夜袭您寝殿,惊扰了您的龙体,还不懂装懂,方才经过您的御花园,竟把您高贵的牡丹认成了普通的芍药,实在是罪大恶极呀。”罗君听说眼前的人竟连牡丹和芍药都区分不开,不禁有些轻蔑之意,不论是哪个派系送来的贡品,竟然送了这么一个没有境界,不合他嗜好的女子,难道以为他罗君只是贪图美色的昏庸之王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渠。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扈时悠悠的吐出四句七言绝句,“刚刚我想念的是一整首诗,是你在第一句就打断了我。我的名字,扈乃骄扬跋扈的尾,时乃日寸的光阴。不懂的,明明就是你们。”高公公的脸红白交替,还想还嘴,被罗君抬手制止,“那么你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夜闯寝殿乃是死罪,你胆子倒是不小。”
在梦里,有时候你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也不会好奇的去追问自己是谁,就好像突然间有一个既定的剧本,有一个合理的设定,而你是背好台词的演员,只需按照冥冥之中的安排和对手一唱一和即可,扈时对于自己现在的这种状况就是这种感觉。她不明白自己缘何要跪着,但潜意识却告诉她不跪下是要吃苦头的,高大的描金朱红木桌后,坐着的那个自称是朕的那个男人,也许就是这梦里的皇帝,而自己叫扈时,然后呢?她为何会在这里?她来自哪里?扈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见她噤声了,罗君以为她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背后之人,便劝慰道:“觊觎朕的龙体之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送你来之人想必不在乎你的安危,如果你有难言之隐大可以告诉朕,朕自会保全你性命。”“现在是哪个朝代?这里是哪个国家?”扈时抬头问道,高公公又要替罗君发作,罗君却耐着性子答道:“这里是昶禹蜀国。”“哈?”扈时皱起了眉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罗君不高兴了,她的表情好似蜀国是什么丢人现眼的存在一样,“大胆贱民,你什么意思?”罗君问道,“昶禹是什么地方?蜀国又是哪里?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蜀国。”扈时更加坚定了自己身在迷梦里的想法。众人一片惊恐,否定君王,否定朝代,连整个国家都被否定了,这女子不是疯了就是傻了。罗君这下彻底怒了,盘问了半天,这竟是一个疯女人,推出去杀头算了,转念一想,这女子姿色尚可,不如利用她一下,便在高公公耳边小声叮嘱一番,高公公领了圣旨,侍卫便将跪在地上的扈时拖了出去,扈时以为自己又要被拖去牢房,正苦不堪言,绝望的四仰八叉,任侍卫拖着她前行,蓝色帆布鞋的鞋跟在石板路上摩擦发出橡胶特有的安静的细微的声响,扈时抬头看见蓝色的天空,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蓝的天空,像是一块纯洁的画布,天上一丝白云都没有,却一点都不觉得阳光刺眼睛,赤红色的琉璃瓦和形状各异的屋脊六兽,一切就像是大型玄幻武装剧里的布景,她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却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想到自己不属于这封建、教条、死板的地方,她便安起心来,既来之,则安之吧。
高公公没有让侍卫把她拖回阴暗的监牢,而是曲里拐弯的把她送到了一个氤氲缭绕的地方,扈时抬头看见烟雾中琉璃瓦高耸的木质楼宇的正中间横着一块三字牌匾“汤沐邑”。有侍女迎了出来,高公公悄声耳语一番,嘲笑似的瞥了扈时一眼便领着侍卫转身离去,侍女押着扈时来到了汤沐邑的一个小房间,玉石凿成的池子有四平方那么大,池中的热气不断上升至顶梁的粗大的圆木然后消散,赤黑的木头却没有一丝腐朽之意,侍女给了她一块皂团,示意她梳洗干净,想起昨夜在那阴冷的监牢里沾染的霉味,在侍女关门的那一刻扈时便快速的脱去了已经脏了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正是这身打扮一直提醒着她,她来自更遥远的地方。门外的侍女似乎一直没有离去,在估摸着扈时洗的差不多的时候,她送进来一套古装的衣裙,这衣裙是鲜艳的红色,像是要出嫁的新娘一般,扈时还未穿过古装的裙子,便欢喜的换上了,她还想清洗自己的衣裤,却被侍女示意出去,于是只好老实的跟着侍女走出了汤沐邑,一到大门口,她又看到了两眉全白的高公公,高公公细细的上下打量她一番,看样子还算满意,一挥手,两个侍卫上前,把她掺进了一个小轿子里,轿子很小,仅能容下她在里头老老实实的坐着,扈时觉得他们好像走了很远的路,因为自己不知不觉间都睡着了。
等到轿子终于落停,高公公上前掀了帘子,对她莞尔一笑,宛如知心老母一般叮嘱道:“你这个疯女子,圣上可怜你,不忍你人头落地,现在给你送到一个好地方,你要是懂事呢,这里锦衣玉食,有你这辈子都享不完的福。你要是接着装疯卖傻呢,这里的主子,呵,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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