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掀起阵阵热浪。
看着车窗外成片的苞米地,想起小时候啃过的玉米杆,我不禁咂了咂嘴,似还能感受到甘蔗般的甜腻,那是家的味道。
一进屋,发现父亲正在收拾杂物,其中一件黑色的长柄铁制品被擦的铮亮。
那是一个烙饼的模子,斑驳的铁迹诉说着流逝的岁月。
长柄的顶端是两个圆形的铁圈,内部上下雕刻着囍字,做出的烙饼外表酥黄,正反面都被印上囍字,好吃又漂亮。
母亲说冬天等点了炉子,要再给我烙饼子吃。
盯着那漆黑的圆盘,关于烙饼的往事慢慢浮上心头。
我上的高中为寄宿制中学,学校离家较远,每周只可以回家一趟。
当时的家境并不宽裕,每周有20块钱的伙食费,为了能增强营养,省钱多买点菜吃,那时我周日会带一周的口粮到学校。
最开始的口粮是煎饼和馒头,时间放久了,干的难以下咽。
有一天,不知道父亲从哪里得知可以用模子自己烙饼,托人找关系定制了一件。
刚拿回家时,我看到这个又大又长的黑物件,很不以为然,和母亲抱怨说这么丑陋的家伙怎么可能做出好吃的烙饼来。
母亲笑笑不说话,自顾自的和面发面,几经忙碌后,软软的面饼已乖乖躺在了模子中间。
冬天的炉火暖暖的烧着,母亲攥着黑色的长柄,时不时的会反转几次,不一会的功夫,麦香就溢满了屋子。
看着满脸惊讶的自己,母亲慢慢打开了模子,只见金黄色的烙饼安静的躺在那里,一个囍字清晰地浮在上面,似在嘲笑我的无知。
“慢点,小心烫着。”
我早已不顾母亲的叮嘱,拿夹子抄起烙饼,狠狠的咬了一口。
酥脆的外皮里面躺着柔软的面心,花椒与盐巴刺激着味蕾,有嚼劲,有滋味,吃的我是不亦乐乎,早已忘记当初的抱怨。
从此以后,我上学的口粮就变成了烙饼。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糖馅,红糖馅,白菜馅的烙饼接踵而至,母亲变着花样的推陈出新,一个小小的烙饼模子成了上学的自己与家里温暖的纽带。
高二那年的冬天,天气格外的寒冷。
一个周六的早上,凛冽的北风卷着雪花,遮天蔽日,呼啸满天。
不一会的功夫,路上已经没了别的颜色,白茫茫的校园静悄悄的。
我望着地上的雪越积越厚,心想这周估计回家无望,下周伙食费要精打细算,不免心中郁烦。
我裹上大衣,步履蹒跚的走到公用电话亭,却被告知大雪压坏了通话设施,电话已经无法拨出。
宿舍的伙伴因离家较近,都已经冒雪回家。空荡荡的宿舍里,我看着仅剩的半个烙饼,莫名的想家。
临近黄昏,天逐渐黑了下来,风雪没有见小的意思,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脖。
华灯初上,昏黄的灯光下白絮纷飞。
猫在宿舍里看书的自己,忽然听到有力的敲门声。
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么大的雪怎么会有人来。
等到开门一看,一个高大的雪人站在我的面前。
“爸,你怎么来了?”等到雪人扑打了头上的雪花,我失声叫了起来。
“你妈说这个鬼天气,明天也不会停的。一大早就唠叨我,怕你在这吃不好,回去又不安全,我给你送点饭来,你也不用回家拿啦!”父亲擦了擦脸上的雪水,憨厚的笑着。
父亲说着从大衣里掏出一个布兜,里面是一摞我最爱吃的烙饼,温温的。
我强忍着泪水,把父亲让进屋里,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父亲捂着杯子,四下打量着宿舍,发现我正在做功课,笑着摸摸我的头。
“家里的事都不用操心,有我呢,你在这好好学习。”
一杯水还未喝完,父亲起身就要走。
“爸,你明天再走吧,回去又得两个小时,路上太滑不好走。”
“不行,你妈自己在家我不放心,我来的了就回得去,你别管了,我走了。”
执拗的父亲搓搓双手,转身出门迈进呼嚎的风雪中。
我坐在窗边,看着父亲小心翼翼的走着,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回头朝我的宿舍看了一眼,我仿佛看到他不好意思的笑着。
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我拉上窗帘,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看什么呢?”母亲的问询打破了我的回忆。
我擦擦通红的双眼,把当年的故事给母亲讲了一遍。
谁知母亲听了哈哈笑了起来,一指父亲说道:“这个糟老头子,那天一大早就唠叨我给你烙饼,可把我累坏了。回来的时候啊,还摔了好几个屁股墩。”
父亲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抚摸着黑色的烙饼模子,觉得这仿佛成了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我爱那一摞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