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米在我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娱乐节目的时候,砸过来我一盆子的脏衣服。
姓顾的,你再这么混吃等死下去咱俩就离,我再找一个也不难,我还年轻不愁嫁,倒是你毕业这么久都没什么长进,也没积蓄,真想不出除了我谁还会甘愿跟你一起遭罪……
这是小米n++次劈头盖脸地对我一顿教育。
我知道此时她的内心千万匹草泥马如同几十年疏导不通的洪水一般喷泄而出,体内每个细胞都叫嚣得欢畅甚至疯狂。
可能是我视觉疲劳,听力也减退了,以至于我都麻痹了。
我还是向小米抛出和平的橄榄枝,伸出双手拥抱走过去,却遭到她强烈的抵制。
房间就那么小,任凭小米怎么挣脱,还是围困于此,像一只野猫往我还看得过去的脸上抓了几条血道子,小米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如果痛觉神经也顺带麻痹掉,以我对小米的疼爱万是舍不得动手欺负她的。
是以那种方式,比曾经粗暴了很多,以往的每一次我都温柔顾及小米,这次是在她不停地抽泣中结束的。
我拉过她的手,轻抚在我的略微高频率起伏着的胸膛说着,对不起,我刚才弄疼你了,你别哭,小米我以后一定好好挣钱养你。
小米从我的怀中起身,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丢了魂,从紧靠着墙壁的柜橱里抽出一条我们上次去宾馆开房偷拿回来的浴巾裹着身体。
从一个鞋盒子里的瓶瓶罐罐中拿过碘伏和棉棒,小米在我脸上的伤口处涂抹了起来。
我想小米肯定是爱我爱到了极致,以至于受这么大屈辱还身体力行地为我擦拭伤口。
有句话怎么说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到,一阵酸涩煽情的意识流涌上来。
我紧紧地拥住小米,在耳边低声说着,幸好还有你,亲爱的,我会好好对你,绝不会再像这次,我发誓,玩命挣钱养活你。
以你现在的能力,养活我,只能卖肾。
小米清冷的回答中还是留了余地,我插科打诨地缓解这零下几度的空气,只要你舍得,捐精到人亡都可以。
小米一个眼神都没赏给我就躺下睡了,末了在我入睡前一秒告诉我,姓顾的,做事不带套,事后不给药,那完蛋犊子要是有了,你是让我生还是不生。
我知道她还在生气,没敢说不生,其实我们讨论过下一代的严肃话题,两人意见没一致过。
顺着小米的气,我也服软,转过她的身体面向我,那完蛋犊子要是非得来,让他生下来就去挣钱,然后我俩一起养你。
小米笑了声,瞧你厉害的,只怕只有我伺候你们爷俩的份。
我笑着掩饰内心的不安,心里计算着小米的月事,不好,正好是排卵期。
起身拿了剩下的半包烟说去上厕所,回来推开门的时候小米正大口喝着水,桌子上放着避孕药的包装盒。
你回来了,买的药留着下次吃吧。
小米瞟了我一眼就躺下了,眼睛有点湿润,应该是我出去买药的十几分钟里委屈地掉眼泪,不是不想要,是这种生活再多一个孩子那简直是负担。
我忙装作无知的样子,什么,什么药?我只是出去抽了根烟。
裤兜里的避孕药在手中紧握着,此时我是真想翻出裤兜好让小米看看,我不是出去买药让她避孕的,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好让小米别再用那种看穿了我在作假说谎骗她的眼神看我一个人自导自演。
脱了衣裤,这么冷的天气,我抱着冬暖夏凉的小米,尽管刚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小米还是宽容地给予我温暖。
阖眼入睡的时候我吻着她额头,看着她浅眠的睡相,自从和我在一起就没了营养,面色蜡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小米,明儿我就去卖肾给你换肉吃。
02
朋友说浙江渔业发展得好,我半年前只身去了浙江,如今从浙江回到长春,驮着全部家当。刚入冬,第一场雪就赶上了。
下火车时候的内外温差冻得一个激灵,我对冻成狗的概念深切体验了一番,在站牌等车的时候看到毛茸茸的泰迪朝我迎面走来,这只狗一点也不冷,主人还给它穿了棉衣棉裤棉鞋。
它一定感受到我的敌意,冲我汪汪直叫,竟然跑来咬扯我的裤腿。
我一脚把它踢得老远,疼得它叫唤了几声,身上的衣服都被地面擦的破烂,我心大快,看我势气昂然,它一瘸一拐地进了最近的一个幽暗的胡同里。
零点后的车极其稀少,雪却越下越大,我把手机揣进兜里,由于信号的原因我和小米的通话中断了。
异地了半年多,四年多的感情让我无时无刻不想念她的气息,此刻我想回去定要牡丹花下死个千百次才能抚慰我这小半年靠右手而活的苦日子。
上了黑车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极其忐忑的。堂堂七尺男儿,不是我怂,是车里司机和另一个男人穷凶极恶的模样,话语间不知是哪里方言我也没听明白,脖子上架了一把锃光瓦亮的刀时我听清了最后一句就是,兄弟,把钱全交出来。
在我考虑要钱还是要命的这个问题上凸显了我的才智,要钱,也得委婉着说。
大哥,我,我这刚从外地回来,钱都给我媳妇打卡上了,现钱在车后备箱的包里,我身上就留了二十块钱车票钱,不信你看。
我翻着兜就让他看,里边还有几个硬币。这脸上带疤的抖了抖又摸了摸我身上,丧气地说,这特么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咱点背地咋净碰这些穷光蛋,老二你下车去后备箱看看。
当时紧张的心情,音调都颤抖了,我说大哥,你看我也不容易,全身上下也没啥值钱的,你们抢劫也挑挑人,要不就把我扔这自生自灭好了,你们再去干票大的。
那老二在后备箱鼓捣半天都没翻出来,天冷又急得直嚷嚷说我不老实肯定是在骗他们。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把钱不放在身上,我的全部家当连卡带钱都让我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刀疤脸恶狠狠地看着我,神游了那么两秒,我看刀子收了想必我刚才的话奏了效,我连忙说,大哥,您可真是个明白人,我的这些包裹都不拿了,您把我扔路边就行。
老二透过车窗和刀疤脸说了几句话我又听不懂,说完奔远处一公共厕所去了。
刀疤脸收了刀子,摇上了车窗,扭头冲我阴森一笑,小子,老子几天没开荤了,今天不挣你那点破钱,让老子干爽了就让你走,这模样长得还挺俊俏。
那一笑吓得我魂都飞了,他这一举动我明显慌了,我全部家当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都难逃被劫?
刀疤脸抓着我的裤子就要往下拽,我也不是吃素的,男人之间的搏斗从没如此激烈过,这辆破桑塔纳剧烈地晃动着。
我从他身上迅速地抽出了那把刀子,手起刀落,刺进他的大腿里,他啊的大叫了一声,又给他命根子补了一脚,急忙开了车门跑出去。
这时候老二还在厕所旁边抽着烟,见我慌张出来整理衣服,五大三粗的二流子样,一脸淫笑着朝我大喊着,挺激烈呀小伙子,看不出来啊。
我佯装镇定地笑着回应他,是啊,你大哥说要休息会你一会再过去,我就先走了。
我撒丫子就跑了,老二还在那杵着吹着口哨。
跑老远听着刀疤脸气急败坏地叫喊着,老二快他妈追啊,这小子阴我。
我跑了几条街,那俩傻狍子也没追上来,精神处于紧绷状态也不敢放松,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拖着极其疲惫的身体敲了门。
小米惊讶地看着狼狈的我,担心地各种问,我就回了一句,困,倒头便睡了。
这世道上真没什么不可能,怕什么来什么的时候说明我还不够强大,不然也不能上黑车,至少作为男人也不能沦落到差点被男人上的地步。
苦日子过得我颇有心得,你弱小的时候随时会被这个世界强奸。如果世界总不怜爱你,多回忆回忆曾经,那些比当前更操蛋的事,总有七八件能安慰自己。
03
神游大部分时间往往自己一个人愣愣的,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小米总说我思维太直接,脑容量不足以支撑多线程操作,以至于常常出现系统崩溃,导致我在浙江工厂里当着全厂人的面把老板炒了,如今回家落魄得跟被我踢跑的那只泰迪犬一样,穷困潦倒。
回来之后,我安逸了许久,一则抚慰我回家第一晚遭受的心灵创伤,二则长春的冬太寒冷,开春了再找工作也不迟。
我幸存的家当还允许我在家胡吃海喝造一段时间,听我叙述那晚的遭遇后小米也极为心疼,索性也就同意了。
那是我们很久很久前租的房子,房间极其狭小,隔壁就挨着厕所,也不向阳,那时候我们毕业一年多就蜗居在这里,总是找房东拜托其他房间空了预留着我们换一间,房东总是应承下来却不给我们换房。
所以到家没两天我就催着房东换了房,房东笑呵呵地从我手里多抽走了三百块钱的样子让我不得不联想到《功夫》里街井市侩嘴脸的包租婆。
换了新的屋子,多少有几分乔迁之喜,房租虽贵了,房屋虽没大变化,却也有几分新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把那些钱用来置办了些家具,换了新的床板被褥和沙发,锅碗瓢盆都以旧换新,就差把墙都粉刷了。
小米劝着我说不如留着钱以后再用,我说,我答应好好照顾你就不能让你受委屈,再说我挣钱不就是给你花吗。
小米听这话噗嗤就乐了,我跟你这么久,可算说了句人话,姓顾的,你就作吧,我看你是钱没被抢走,不花心里不痛快是吧,既然是给我花的,那把它们给我结了吧。
接过手机,我深深地感到来自五湖四海的恶意,竟然有这么一个败家媳妇,然而平时却隐藏得那么深。
当淘宝唯品会里的购物车都结算清,我的心都是一揪一揪地疼,但毕竟自己媳妇,必须舍得,毕竟还有不少福利。
季小米,可以呀,小姑娘家家还买情趣内衣,不枉为夫调教你这么多年,知道报答了。
小米拿着遥控的手抖了抖,忙把手机夺走,谁,谁让你买这个了,快退了,我就是随便看看,没想买。
说着脸红了,眼睛都不敢看我,手指慌忙地点着屏幕。
什么,姓顾的,你居然还买了这套,这他妈穿上跟没穿一个样,太变态了你,快退了,快退了。
小米小手握拳,小脸涨红的模样,看起来很可口。
我拿过手机把她抱在腿上,手不老实地安抚着小米,其实我想说你不穿的样子最好看。
小米嫌弃地拍开我的爪,蹦得老远,你可别碰我,最近我有姨妈护体,有需求麻烦出门外边有雪。
04
其实找一个爱人不难,不要相信文艺人说的,什么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你爱的人穿过这世间汹涌的人群带着满腹的热情和爱走向你抓紧你你要等。
也许他只是想把你载上车迷晕你,卖窑子里扔山沟里还是事后肢解你,只是心情问题。
而我穿越了大学偌大的操场人群终极目的是把她诱拐成良家妇女。
我追求她,于是在男性荷尔蒙低迷的外国语学院掀起阵阵狂潮。
广播室被我反锁后,校园里回荡着我此起彼伏的表白,尽管掺杂着砸门声和教导主任隔着门的斥责和威胁,我依旧面不改色地唱完了《一次就好》。
虚荣心作祟借来朋友一辆豪车去宿舍楼下表白,圈了一圈蜡烛,被小米一盆凉水浇地通透。
元旦夜晚在她回宿舍的必经之路,突然燃放起烟花爆竹,吓得她终归躲到我的怀里。
在操场开运动会的时候,我捧着一大束玫瑰穿越人海牵过了她的手,亲吻了她的脸颊。
姑娘们都爱浪漫,爱幻想浪漫,小米终究被我打动的那个夜晚,我们去了学院附近的宾馆。
所以谈情说爱最后都免不了同睡在一张床上被一个十几二十年没有过交集的人吃干抹净。
我给小米说着自打认识她之后就下定了收为妻妾的决心,自己精心周密的捕猎计划。
小米一个转身哭笑不得地掐着我的脖子,姓顾的,连车都是借的,老娘一直以为你是个有钱人。
怎么说,那时候父亲在世家境也殷实,无论在学校犯了多大的事,最后也都摆得平。后来,大学毕业的那年父亲突然中风,请了最好的医生,到国外最好的医院进行治疗。
父亲昏迷的那段日子,母亲决定把家里的别墅,车都卖了,最后做了开颅手术,手术没有成功。
父亲走的时候母亲哭得很悲痛,我是母亲30多岁高龄的时候出生的,他们一起才走了二十多年的历程。
家里还有一套我儿时父母住的老房子,母亲一个人搬去了那里。
我的家忽然变得一贫如洗,忽然发现曾经和父亲称兄道弟的长辈不再想与我家有所干系,忽然发现曾经借给我豪车的哥们电话里变得比我还穷,忽然发现人心还不如我家里曾经养的狗有良心。
05
我们毕业之后的日子过得比较苦,体验了毕业就失业,谁找工作谁孙子,低薪多劳没时间过性生活的日子。
连着换了十几份工作,一点都安定不下来。直到小米告诉我说她想结婚。
我说,小米你开什么玩笑,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你,以我现在的能力,连房子都买不起,怎么娶你。
没关系的,我们领结婚证就好,不办婚礼,以后可以补办,我不想你这么萎靡下去,也许结婚后你就会意识到你该有所担当,会好好工作,会努力挣钱养我。
那年冬天,我们花了八块钱,在民政局合影盖章,照片里的小米笑得很幸福。
没有给小米一场盛大的婚礼,只是把租的屋子装饰了一番,我很惭愧,很热情,最后我抱着她说我爱你的时候,小米眼睛湿润着流下了眼泪,因为之前所有的表白都是我喜欢你,而在这一刻我确定了爱的意义。
那晚她枕着我的臂弯告诉我,广播里不唱歌的时候很想接受我的表白了,唱完之后就难说了。
那晚的水是她刚洗完脚端着盆舍友让她到窗户边看热闹的,不成想听到我表白时手滑连水带盆都掉了去。
那晚的烟花很美,她说在躲进我怀里后,很温暖,烟花很绚烂。
我抱着小米,唱着歌,她甜甜地进入了梦乡,这首歌是《一次就好》。
06
我想任何爱情都经不起现实的推敲,生活就是喜欢把我们搓圆揉扁好没有棱角抓持地面,滚来滚去的时候沾染灰尘,久了就会得病,不治就会要命。
特许我在家呆着的这两三个月,由于那点积蓄我始终不想出去工作,每个月往母亲那里打钱,小米也要往家里寄钱,我们入不敷出的状态已然到了吃咸菜啃馒头的地步,而我坐吃山空的心态已然让小米达到发飙的边缘。
她会说我一直长不大,还是曾经的样子,会控诉我在外边养了一身的坏毛病,抽烟,酗酒,不洗袜子,不爱干净,会骂我是一个自暴自弃没理想没追求没责任没担当的臭男人,然后骂着骂着就哭了。
我仍然在神游,看着小米苍白的面庞,微肿的双眼。
看着窗外天空泛出鱼际白,我轻声起身穿好衣服,给小米压好被子。
之前做了很多份简历,我知道自己的专业有多差,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况不允许我对工作挑三拣四,这两年我又活了回去,活回了毕业时一败涂地的模样。
临出门的时候,小米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她还在沉沉地睡着。
我划开了屏锁,短信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底,瞬间湿润,我忍住没有掉下泪,我把短信删了放回原处,看着小米苍白的面容,我轻声快步移到门外,阖上门跑出了楼道。
你不会看到我的样子,那时候天还没有大亮,我跑到一个清洁工刚清洁完的垃圾桶旁边,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巴掌,不,这远远不够,我没感觉到疼,直到把我打醒了,直到把我打到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流泪。
我想我应该多少都要有个男人的样子,至少养家糊口,至少出力工作,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女人除了工作持家之外还要去卖血来养我。
那条短信上面写着:
季小米女士,您在我系统献血情况良好,故因血库告急急需血源,将由500元增加金额至800元400ml,如有意请回复后将地址发给您。
祝我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