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一)/田野
阔别老家已二十余年,回去的日子,一年屈指可数。
今年与往年不同,多了一个小人儿。儿子刚出襁褓,走起路来歪歪斜斜,虽听得懂话,但表达除了用手指,就是咿咿呀呀。端午前一天,母亲刚从昆明回来,本想打算带上妻儿与父母亲端午节共享天伦,但奈何小人一场急病,打乱了所有的计划。端午过后,恰逢父亲的生日,总算还有弥补的机会。
“年年端午风兼雨”,五月的湘南,端午节雨水一过,从早到晚,就是白花花的太阳。幸好,现在交通已经十分便利,回家不见得多么地困难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车程,上午九点出发,十一点就可到家门口了。车还未挺稳,父母亲也不管顶头的烈日,早已守在车旁,等着抱小人下车。儿子下车就醒,加之本来认生,趴在妻子的肩上就躲。
近年来,欲发感觉回家是一件矛盾的事情。不回,父母日渐年迈,年近古稀,在世的日子已经实属不多了。庆幸的是,父母身体尚算硬朗,并无伤病侵袭。回,父母忙里忙外,把你当作一个客人。为了方便纳凉,父亲把凳子摆在巷子里,母亲又是拿果盘,又是切西瓜,自己真真切切是一个完全的客人了。
我坐在巷子里,吹着老家久违凉爽的风。少年的日子,历历在目。这时节,还算是农村的轻歇期。清早,扛个带把的长勺子,给黄瓜、辣椒、茄子、豆角等时令蔬菜浇水。回来擦拭一番,从坛子里捞几根酸菜,喝几万稀粥,全家老少又勾着腰伎到禾田里拔除野草。中午,灌几口井水,吃几口硬饭,把偏门页子架在巷子里睡午觉。下午,扯的扯鱼草,浇的浇水。黄昏时,生产队的老少爷们扎在井边,用桶子冲澡。晚上,摆几张凉竹床放在禾塘,全湾老少吹风纳凉,讲鬼怪、讲方圆十里的故事。那时候,农村到处都是劳动的声音。那样的日子,虽然清贫,如同吃苦瓜,苦中带甜。
而今,我吃过中饭,躺在空调房里,一觉睡到了四点多钟。我领着儿子去屋前的菜园子里,看年前种的桑树和李树。桑树已经有大人一半的高度了,李树不到一米,却挂满了七八个青涩而又裹着白色粉末的果子。按照以往的经验,果树一般三年才会挂果,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这只说明,时代在变,果树在变,广袤的农村也在发生变化。
站在菜园里,一眼望去,原来热火朝天的田野着实变得静寂了,面积也萎缩了。以前,生产队每隔几年就会针对增加的人丁分一次地,如果增长过快,全队的人还要集体拓荒开地。如今,沟渠荒废,挨近村庄的田地,已经成了干地,杂草、野树充盈其中,有水的田地野草不着边际地疯狂生长。留守的父辈,虽然还种点地,但毕竟岁月不饶人,老迈的身骨已经经不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折腾,他们只种一家老少够吃的粮食和蔬菜。田地,已经少有人耕种了。
我站在菜地里,伫立了很久。我想,就是像我这样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孩子,一直在逃离农村,去城市、上广东,乐此不疲地外出挣快钱。父辈们视田地为命根子,一辈子扎在田地里,勤勤恳恳,而被我们这样的一代彻底的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