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宁可抱香枝头死,不随黄叶舞秋风

宁可抱香枝头死,不随黄叶舞秋风


爱情破灭后,只剩一个人的地老天荒,点一盏孤灯,煮一壶茶,吟哦旧日词章。独行独坐,一个人断肠,那年为谁而执笔,洇开的墨迹,像是思念在蔓延,却将容颜模糊。流年似水,如花美眷渐渐流逝,携带着的往事,那样不堪回首。黑夜悄悄降临,夹杂着微微风声,也许风本无声,是人心里的幻听,内心深处总是有些挥之不去的记忆,抬首间,依旧是当年明月。

朱淑真走了,留下一册《断肠集》,人世的这一趟,她被无情地桎梏,但她坚强地逃脱,尽管遍体鳞伤。她出生于南宋一个仕宦之家,生活殷实,钱塘人(今浙江杭州),擅长书画,通晓音律,精于诗词。史书中为她记载了一笔,她是南宋的忧伤,也是南宋的骄傲。

多年以前,这个词多幽怨的女子曾也快乐的活着,热烈地爱过一场。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清平乐·夏日游湖》

朱淑真的这一次约会可以说是胆大妄为,须知,那是在宋明理学猖獗的年代。但她一生追求的就是爱情,是自由不受任何束缚的爱情,她大胆,不屑封建道德,那些东西,在她眼里都是毒药。

可终归,她还是被荼毒,父母硬是将她嫁给了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刚烈如朱淑真,也没能逃脱。与她携手游湖的人,被阻挡在门外,曾经和衣睡倒的怀抱,只能靠回忆体会。朱淑真一生的不幸,就来自这场婚姻。

她曾与丈夫宦游于吴越荆楚,或许,她也有过憧憬。可她的才情,丈夫读不懂半分,无人可以诉衷肠,朱淑真像是被拎出繁华,置于落寞。那是个满身铜臭的人,带给她的只有不平,忧悒。

才女都是骄傲的,对于身边的不满,她们从来都是对抗,不是听天由命般屈服,不管结局如何,都曾真实地为自己活过。倘若朱淑真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子,相夫教子就会成为她生活的主题,即使有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但她是如此执着,如此倔强,像一朵莲花,容不得半点污秽。

她终归还是挣脱了这场婚姻,这是她的幸,也是她的不幸。逃离得了婚姻羁绊,却逃不开封建礼教的指责,连她的父母也容不下她。朱淑真是个叛逆的女子,她的洒脱不羁,在父母眼中是无法接受的耻辱。

庭前的花还是那时芬芳,世事轮转差别竟这样大,眉目不再如画,七弦琴上落满了尘埃。抚上琴弦时,心底深处的记忆泛滥,渺渺琴音,却成了寂寞的哭诉。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生查子·元夕》

多么热闹的元夕佳节,多么美的彩灯,那些姑娘们玩得多么开心,这真是个好日子。是的,以前它真的很美好,可是如今,少了一个相伴的身影,眼前只有满目苍凉。景物依旧,人已天涯。

读朱淑真的故事,就是在触摸一个伤口,或许是我同她一样,也是个固执倔强的女子。这千年时光,如同黑夜白昼的一次交替,她的忧伤,一直延续下来。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

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湿残妆无一半。

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减字木兰花·春怨》

她到底有多少孤独,有着怎样的愁肠百结,起笔连用五个“独”字,就将所有光辉抹去。寒冷侵蚀着她瘦弱的身躯,却不愿迈开脚步离开,她早已习惯独自一人,伫立神伤。女为悦己者容,她的装束无人来赏,唯一把残泪洗尽,她只是形单影只,顾影自怜。只是为何,彻夜无眠,连梦都没有一个。

此情谁见?“淑真,你还在期许什么吗?”

朱淑真就像是浑身长满刺的荆棘,割伤了别人,也割伤了自己。她说“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她赞赏菊花的高洁,更是暗喻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朱淑真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是仅次于一代词宗李清照的。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朱淑真词才力不逮易安,然规模唐,五代,不失分寸”。后人总喜欢比较她们,不知为何,我十分不喜将朱淑真跟李清照作比。

她自号幽栖居士,比之于易安,她是清冷绝艳。而相对于朱淑真爱情的不幸,易安跟挚爱的夫君相伴十年,是何其幸运。

朱淑真走的时候,甚至连躯壳都没能留住。父母对她实行了“荼毗”,就是火葬。那不是现在社会,在古代一个人的躯体是至关重要的,完整地来,就要完整地走,这是非常残忍的惩罚。而就连她赖以维系的,蘸着血泪写成的词作,也被父母一火焚尽。

《断肠集序》中记载:“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并其诗为父母一火焚之,今所传者百不一存,是重不幸也,呜呼冤哉!”

因为家人觉得,朱淑真的叛逆,就是她的满腹才华所致。在后人看来堪比一代词宗的佳作,在封建礼教之下,在墨守成规的父母眼里,只是“淫词艳语”,不值一文。

后来,一个叫魏仲恭的男子,因欣赏朱淑真的才华,在市井之中四处收集她仅存的诗词,整理成册,名曰《断肠集》。许是老天对她最后的一点抚慰,就派了这人来,可惜,他晚了一步。如果,这个人早点出现在朱淑真的生命当中,那结局会不会好些?

这世间,朱淑真早没有了眷恋的东西,质本洁来还洁去,所有的污秽也在这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201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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