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睡前读物是《笑着活下去》,一个娱乐性辩论节目的前选角导演写的,真诚和犀利的背后,诡异的是还透着强大的温柔感,能让人在现实的绝望中有莫名的后盾感。昨晚看到《你教会我做题,却没教会我做人》,有些被搁置的回忆,被冷处理的情绪,就跟扯毛线一样一提溜就扯地无限长。
1997年,前一年交了学费三天却因为出生在10月被勒令退学的小丫头,怀抱着一雪前耻的心情,高昂着脑袋瓜子,扬眉吐气地入了学。不知道为什么上学,不知道上学要干什么,只是看见大孩子都背着书包上学,总觉得只要上学了那自己也就是大孩子了,有一天自己会超过他们,比他们还大。
学校门口,有抱着父母死活不撒手的,嚎啕大哭的,撒泼打滚的甚至还有自己往回跑的,场面十分壮观,家长都是把孩子哄骗进学校大门,交到老师手里,趁孩子不注意转身就跑,老师也配合着立即关闭校门,电视剧里那种家长也偷偷躲着哭,根本都是骗人的。基本上只有我无比渴望着上学,自己兴奋地背着书包就去学校了,学校离家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很快我就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考试,不知所谓的我,根本不明白考试对于当下的自己有什么意义,更不知道考试成绩这种数字跟我之间的关系。直到那天,操场的远处挂了一个巨大的咸鸭蛋黄,我爸来接我回家,牵着我站在低矮的办公室门口,打铃的绳子就垂坠在我的头顶,我老控制不住抬头看铃,时刻担心它在我头顶炸响。
我爸客气中带着讨好的语气问有点黑矮且身材梨形的数学女老师:“L老师,我家女儿考的怎么样啊。”我一脸懵,成绩单不都签过字了,而且85分左右相对于总分100来说,感觉很不错啊,比一半高很多很多呢。我有点不耐,有点焦躁,一心只想回家继续和小伙伴玩耍。
L老师:“哦,你家女儿考了二十几名。中等偏上游,成绩不怎么好。”我心里盘算着,原来上学还有种东西叫做名次,听起来二十几这个数字不太好的样子,大概也就是班里半数人都比我考的分高啊。
“那她上课表现还好吗?”
“你家女儿上课一般,看起来智商不高,不聪明。”
“好的,谢谢L老师,那我们先回去了。”
心不在焉的我没有听懂智商不高是什么意思,但知道L老师说的不聪明是什么意思。至今我都不明白一个凭着老爹是校长,用一个初中文凭在小学就能教一二三年级的数学老师,是如何用一张试卷断定一个上课被老师提问都没有过的学生智商不高,且当着家长和孩子的面,成竹在胸地说出口的。
回去的路上,我爸拉着我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十分钟的回家路程显得格外的漫长,我能透过沉默感受到我爸心中压抑的波涛汹涌。此后很长时间,我爸都没有再和我一起玩飞行棋,只是要求我放学回家必须看书温习。我不太懂,为什么家庭作业完成了,还要回家看书,但是我知道爸爸不高兴,在我有限的记忆里,爸爸那段时间对我都是疾言厉色,不复往日的温和的。于是,我与这世界交手的第8年,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否定且无法辩驳的不忿与挫败感。也第一次知道,有种东西叫做成绩排名,我的爸爸很在意。
不会讲道理,不懂争辩的小丫头,唯一的武器,就是用事实捍卫自己的尊严,反抗来自成人世界毫无缘由的恶意。L老师用自己的言行“教会”8岁的我,忍耐与容忍,寂静地挣扎。认真听并不喜欢自己的老师上课,举手争取每一个回答问题的机会,压制住孩童急切求表扬的心,容忍老师长久有意或无意的忽视,成为成绩排名榜永恒的前三位,也成为班级里不容老师们忽视的存在。
时至今日,我或张扬或沉默,始终带着8岁那年的印记,忍耐也容忍,寂静地挣扎,拼命地增值自己,不强求与周围的环境,人事物格格而入,努力求同存异。二十年前的这一件小事一直刻在我的记忆力,一遍一遍地提醒我,修正自己的言行,努力不去凭一件小事就去判断一个人的个性或者品行。也一直想对这个如今已经50多岁不知在何处的老师说一句,对不起,我一点都不感激你给的挫折,只是感谢那个年幼无知却没有放弃自己的小女孩。我知道会有很多人说,这是一件小事,过去很多年的一件小事,应该让它消逝在生命中,不再记起,不再在意。也很抱歉,无论在这件带有伤害性质的事情前加多少委婉的修饰词,也无论时间如何消弭这件事,于那年的小丫头也好,于现在的我也好,都留下了痕迹。受了挫折,尤其来是自己尊敬仰望的老师,对某些的孩童来说,会拼命往死里折腾,企图求得关注,反而更不受老师待见,在恶性循环的路上一去不回。
肯定会有人说,每个人都得自己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但我也想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对于一个判断力还不健全的孩童来说,负面的引导,带给孩童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老师应该做到言传身教,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与其教给他如何考到100分,不如先教导他如何做人。老师一味教导孩童如何考到100分,而不去教导孩童如何看待成绩这件事,考试作弊、修改试卷分数等弊端才会不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