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旗袍的女人

图片发自简书App


梅嫂具体叫什么,很少有人知道。虽然已经过了中年,双腿有些粗壮,圆润的身材,洪亮的嗓门,有时候发髻高高的盘起,有时候却做成了卷发,那种只有张爱玲阮玲玉时代才有的复古的大卷波浪,夏天的时候,她总会习惯穿一件钻石蓝色的短开襟旗袍,纽襻似的,叉子开的正合时宜,不高不低,却也露出了粗的小腿。或者穿着略低胸的小衫,无论长袖短袖,全是低低的领子,挎着自己那鹅蛋黄色的小包包,踩着高跟鞋,永远一副旧上海太太的姿态和作风,不过她从来不抽烟,也不戳麻将。她好像对自己的一切都不介意,在女人们的议论纷纷,男人们的热辣辣的目光中走过了自己的春夏秋冬。

梅嫂的家住在隔街的一栋老式楼房的三楼,丈夫早年是攒了些钱的,在我的记忆里,梅嫂的丈夫是个矮小的黑瘦的男人,最早的时候她的丈夫是贩卖香烟的,一个小箱子,玻璃里镶嵌满了几十盒子大小不等品牌不一的香烟,然后用一辆破的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老上海永久自行车在前面驮着,走街串巷的叫卖。这样的状况大约持续了一年多吧,后来她丈夫又在菜市场附近租了地方做水果生意。印象中,梅嫂是很幸福的人,儿女双全,她只是做她的老板娘的位置。街坊羡慕不已。

可谁也没有想到,梅嫂的丈夫竟然和情人私奔了,而且这一奔奔到了遥远的意大利。好像除了儿女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梅嫂似乎在一夜间度过了冰火两重天的境地。她的头发好像少了一些,又似乎斑白了一些。圆润的身材也好像削瘦了一些。不过所有的小镇子的人都惊讶于她的镇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外人的猜测罢了。梅嫂还是每天依旧穿着她的爱衣,而且化了淡妆,每天按时守候在水果铺子前。水果是不能烂掉的,那是钱啊。人走了,她还在。她还借了钱买了小货车,开始雇了司机,而后自己学开车,再后来干脆自己开车,成了名副其实的水果西施。人们注意到,梅嫂从前嫩嫩的手开始有了老茧,很多人开始由嫉妒变成了佩服,人们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女人会如此的坚强。


儿子结婚后,梅嫂已然孤单一人了。女儿在外读书。梅嫂变卖了水果铺子,独自住在旧的筒子楼里。然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她都一直呆在家里,每天从自己的一个房间行走到另一个房间,她的睡眠时间明显减少。

梅嫂得了乳腺癌。这样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传的出奇的快。是丫,这么巴掌大的一个小镇子,有一点风就会刮满全镇。不过,大家看到的梅嫂依旧不变,她开始每天在小镇上的广场散步,不多言也不多语。好像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始终淡然如水。


儿子的条件还算凑合,女儿已经去了意大利留学,投奔了自己的父亲。梅嫂的儿子劝她住院接受治疗,可是梅嫂一直在拒绝,她的理由很简单,癌症是要靠化疗维持的,她很喜欢美。她不希望自己有生的日子在缺少美的世界里度过,而且她说自己一辈子辛辛苦苦,到了医院,这点辛苦钱算得了什么?何况癌症是治不好的。因此每次劝她的时候她每次都笑笑作为回答。

梅嫂很喜欢海,原来她是南方人,是随着丈夫来这里的。她说她要去旅游,去有海的地方。

回来的时候,梅嫂身边是多了一个人的,一个男人,略显沧桑,不过却魁梧干净。

梅嫂要再婚了。小镇上的人们听到这个消息时,好像油水炸开了锅一样,滋滋的蔓延开来。有人说,梅嫂这些年可真不容易,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你们知道么,那人走的时候把积蓄全拿走了。梅嫂不容易啊。有人说,梅嫂病怏怏的,这人能接受么?不是说旅游么?怎么回来结婚了?

不论多少闲言碎语,梅嫂都置若罔闻。依旧笑着和所有的人打招呼。她下了请柬,去婚纱店照了一幅诺大的婚纱照,选了一套钻石蓝的婚纱,没错,她一辈子都喜欢钟情于蓝色,那深邃迷人有生命力的颜色。


梅嫂的婚礼一点也不逊色。穿着蓝色婚纱的梅嫂是那么的美丽动人。

这场婚礼永远是小镇上的神话,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一直到两年后,梅嫂的葬礼,仍有很多人觉得惋惜,甚至是不可思议,他们觉得梅嫂永远都是那个穿着钻色旗袍的、蓝色婚纱的活生生的女人,而不会离他们远去。还有梅嫂时常讲起的一句话,人活着就要有样,尤其是女人。人们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一个女人,她的一辈子都是光鲜的,就连她的遗愿,都是穿着那件漂亮的旗袍上路,他的儿子哭着满足她的心愿,女儿从意大利回来特别给她买了漂亮的旗袍做陪葬,这回,梅嫂可以美美的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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