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

文  /  蓂葭

1.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一个年少的女子坐在窗前揽镜自照,她从梳妆台上摆的花瓶里掐下一朵碗口大的莲花簪在鬓边,莲花是粉白的,可是和她的脸比起来,不知道究竟是花娇还是人更娇。 


她叫薛楚儿,“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这名字出自诗经,而她也确实出落得风姿婉约,楚楚动人。 


“姑娘,瑞王来了。” 


薛楚儿深吸了一口气,她放下铜镜,抱起了旁边放的琵琶。 


自十五岁及笄以后,她开始接客,从来只见达官显贵,不卖身,不过夜,一百两银只能买她一支蜡烛的时间,私下里见客的话她从来只坐在屏风后面,唱歌,弹曲,或者只是和客人谈论诗词歌赋。 


“你是‘都知’,和那些下等的妓女不一样。” 


鸨母总是这样说,而薛楚儿也非常庆幸自己能做上“都知”。 


青楼的娼妓分了三等,上等妓女接待达官贵族、名人雅士。中等接待商人和小官,下等的则无论行业身份,只要肯出钱,一律都要笑脸相迎,而上等中的上等,就是“都知”。 


可是做“都知”哪有那么简单,整个平康里巷中,真正能得到客人公认的“都知”只有三人,郑举举,薛楚儿和颜令宾。 


郑举举已年老色衰,而颜令宾又刚刚冒头,这平康里最受欢迎的就是她薛楚儿了。 


所以鸨母把她当成了摇钱树,但是相对的,她也在薛楚儿的衣食住行上花了大价钱。 


送走了瑞王,鸨母抱了几匹锦缎走进薛楚儿的房间,锦缎上的金银丝在灯光下闪着炫目的光。 


“下月初十有诗会,你做两身新衣裳吧。” 


“这颜色太艳了吧,人家颜令宾都穿白色呢。”薛楚儿撅起嘴,她容色绮丽,撒起娇来更是让人心都化了。 


“谁家没丧事却穿白色?你别学她,我给你新打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等那天你戴着去,一定艳压群芳。” 


“还是阿娘对我好。” 


薛楚儿软软的依过去,她脸上的表情天真极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那人产生一种天地间,她只在意你一人的感觉,不论男女,都忍不住想怜惜她。 


“明天就叫裁缝来给你量尺寸。” 


鸨母忍不住笑起来,等她出去之后,薛楚儿迅速恢复到面无表情,鸨母和娼妓,怎么可能有真感情。 


2. 


薛楚儿一点也不开心,她忍不住推开窗子,外面星光璀璨。 


即使艳冠长安城又有什么用。她从没感受过自由的味道。 


“姑娘因何郁郁寡欢?” 


清朗的嗓音在窗外响起,薛楚儿低头,一个玄衣少年坐在窗外的树枝上,树叶掩映下,只看见一双熠熠发光的眸子。 


“你是谁?”薛楚儿不答反问。 


“一无名小卒,在下听闻长安城最美的姑娘都在这平康里,而平康里最美的姑娘就是薛楚儿。” 


“你见过了,做何感想?” 


“国色天香。” 


少年赞叹着,薛楚儿不知道听过多少赞美了,但是只有这少年的回答让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就是单纯的在陈述她的美丽,不含任何杂念。 


“公子要进来喝杯茶吗?” 


“却之不恭。” 


少年的功夫极俊,他攀着树枝跃进房间,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算是成了姑娘的入幕之宾了吗。”少年笑嘻嘻地问。 


“你是第一个进我闺房的男人。” 


薛楚儿倒了茶递给他,那少年接过一饮而尽,把茶水喝出了酒的豪迈。 


“那既然如此,姑娘可要我负责?” 


3. 


薛楚儿自然不需要他负责,但是她确实也想要这少年为她做一点事情。 


“你带我出去走走吧,悄悄的。” 


薛楚儿目光似水,她看着少年,表情温柔又哀婉。 


“你想去哪里?” 


“带我去你想去的地方。” 


女子轻笑,她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诱惑。 


少年拦腰抱起薛楚儿从窗口一跃而下,转瞬间就把那座灯火辉煌的小楼抛在了身后。 


他们去了夜市,少年带着薛楚儿在摊位间穿梭。 


“要吃糖葫芦吗?” 


少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从口袋里摸了两个铜板出来,却只够买一个糖葫芦,他接过糖葫芦,递到了薛楚儿面前。 


“只买一个,我若吃了,你怎么办?” 


“我爹说男儿家不能吃这些东西,这些都是女子小儿才会喜欢的。” 


少年正气凛然,可是那双盯着糖葫芦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薛楚儿接过来,她吃了一个山楂,然后送到少年唇边:“很甜。” 


薛楚儿笑起来,她真的极美,只一笑便若百花盛开。 


4. 


这少年常常出现在薛楚儿楼下,他常穿一件玄色的袍子,料子实在不怎么样,口袋里也好像没几个钱,反正从没见过他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青楼过,但是这少年的教养却极好,像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 


他每次来会带一些街边的小东西给薛楚儿,他不进来,只是坐在窗前的树上把东西扔到窗边的梳妆台上。 


这天,薛楚儿送走客人之后匆匆上楼,她按住散乱的鬓角,看着窗外,泪盈于睫。 


瑞王要给她赎身。 


做妾。 


瑞王已到知天命之年,而薛楚儿尚不到双十,那瑞王怕是做她祖父都够了。 


可是没有人能救她,鸨母虽然舍不得她这棵摇钱树,可是她也惹不起皇亲国戚,更何况那瑞王许了她千金。 


“姑娘怎么了?” 


那少年凑过来,他想伸手帮薛楚儿擦掉眼泪,可是手指动了动,还是收回去了。 


“公子可愿带我走?”薛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她扑倒在少年脚下,“瑞王要纳我做妾,我不愿,我知公子不能为我赎身,只要公子带我走,天涯海角,楚儿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姑娘……”少年的声音有些干哑,“你可愿嫁我?” 


薛楚儿抬头,那少年目光幽深。 


“我愿。” 


“你等我。” 


少年三日未来,薛楚儿在房间里枯坐了三日。 


第四日清晨,鸨母的笑声几乎穿透云霄,她飞快地跑上楼,推开薛楚儿的房门。 


“楚儿,你的好运来了。” 


鸨母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笑意。 


“瑞王来了?” 


“不,是汾阳王的次子,以万金为聘,要娶你为妻。” 


鸨母身后,那少年一身锦衣,他眉眼含笑:“郭锻求娶姑娘,还望姑娘答允。” 


薛楚儿骤然哭泣出声,她扑进那人怀里,却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父亲打的,不过已经没事了,他同意我娶你了,而且以后我们去汾阳,再不会让你难过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鬓角,珍而重之。 


次月,十里红妆,薛楚儿风光大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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