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店虽小,犹可见人性百态。
一
半上午的阳光,从窗子里斜斜照进来,落在居家办公的我的顶发上,洒下一片金光。滴——一声汽笛,为我工作时的专注,画上一道隐形的休止符。
我转头望去,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过窗前,耀眼的光芒在车顶跳动。车身错过去,露出车屁股上泛着亮光的红双喜,和奔驰那回旋镖一样的车徽。
房子高于小区的路面近一米,我坐在办公桌前,就足以俯瞰这一切。我看见跟在车旁的邻居夫妇风格大变且焕然一新的穿着,不由得挑起嘴角,(邻居家的)女儿要出嫁了!平时很朴素的女邻居今天做了头发,化了淡妆,又身着合体的礼服,一眼看上去年轻不少。视觉上的愉悦像雨丝一样浸润了内心,又自内而外散发出来,便是我自然而然的笑了。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松弛状态下的微笑,有多么舒服,倒是对着窗外路过的人自言自语地发一句感叹: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以前开女装实体店那些年,这句话我听过无数遍。有些谚语简直就是真理。我见证过无数个换上我店里衣服后,一下子变得洋气且矜贵的女人。到店就能成交的也只是一部分,毕竟我经营的品牌“紫玉门”是市内唯一一家。衣服品质没得说,从选料到设计再到加工都是无可挑剔的,价格自然不会亲民,都知道我店里的衣服有型有质感,但动辄上千元的衣服绝不是普通老百姓消费得起的。
我守在自己几十平的店里,每天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领略着人与人之间的贫富差距,矜持与自卑,慷慨与畏缩,自满与不舍,以及留恋和遗憾。
二
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开业第二天的上午。两个大花篮里的鲜花, 还摆放在店门口,经过一昼夜的蹉跎,它们已经不如刚送来那会儿鲜艳和舒展了,边缘有些萎颓,软塌塌的。
刚打开店门坐进收银台的我,还未从昨天一整天的忙碌中缓过神儿。我心满意足地打量一番酝酿很久,如今终于开业的店面,然后把目光投向写着金色贺词的红飘带装饰的两只迎宾花篮。那是好友为我精心挑选的,一左一右分别是“祝你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大吉大利!”“祝你开店有福,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从右侧花篮边突然闪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紧跟着又闪出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儿。两个人显然都做过精心的打扮(虽然这种打扮有些俗气),女孩子化着略显夸张的浓妆,上穿短羽绒袄,下穿黑打底裤,外套皮短裤,乍一看挺精神,女孩的神色间隐隐透着傲气——不算真正的傲气, 是拘谨中透出的那股虚张的声势。似乎是因为今天用心打扮过了,或者某种特殊时刻特定的身份,给予她的骄矜;男孩子染着黄头发,紧身牛仔,和黑底白纹的夹克衫,也许是染黄头发的原因,也许是经常干流水线工作熬夜的原因,总之,他的脸色有些萎黄。
女孩子在我门口的台阶上,踌躇了几分钟,刚想走进来,就被男孩子大力拽着走开了。我明白这一对组合是怎么回事,看着他们离去,我一点也不为他们不曾跨进我的店门感到遗憾——倒不是歧视什么的,而是他们进来可能也只是看看而已,很大可能不会买。这单从他们的衣着,和那男孩子毅然决然把女孩拉走,就可以判断出来的。男孩子显然是懂行情的,店面富丽堂皇的装潢给他传达的信息,就是这里衣服,贵!
事实也确实如此!我托腮干坐着,望着店外大路上的行人,等待着我当初为这些服装定位的目标人群出现。
谁知,我一杯水还没有喝完,那个女孩又回来了,这次她没有犹豫,是径自入店的,男孩是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跟进来的。女孩子攒着一股子劲儿似的,不管不顾地翻看衣架的羽绒服和大衣,男孩儿走过来,心虚地翻看价签,低声咕哝着说,要1000多呢,到商城里边可以买好几件呢?不划算……
女孩儿白他一眼,一边翻看衣服款式一边执拗地说,我今天就要在这里买……她顿了顿,接着语气很冲地说,不买也行, 现在就回家!
男孩咽了口唾沫,不再说话,我看他的脸色既不满又无奈,还有怯懦和不安,这让我想起刚上班那会儿的囊中羞涩,进服装店也是这幅自卑畏缩的模样。于是,我说,新店开业有活动,所有衣服都打5~7折。
那也不便宜呀,男孩儿的声音很小。我便不再说话,女孩这时已经挑中一件毛呢大衣,我帮她取下衣架,解开衣扣,递进她手里,然后把收银台旁边的衣帽间指给她看。
男孩儿有些焦躁不安,趁女孩儿在里面换衣服,他赶紧走出门口打电话,我听到他叫了一声“妈”后,就走到我的视线之外去了。
女孩子从衣帽间出来,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满意的样子。我也觉得挺好的,颜色衬,大气的款式也为她增添了几份洋气。女孩儿一边转着身欣赏镜中的自己,一边问我多少钱。
我快速地在计算器上一通按,临了说,这款1800打六五折,下来1170。
女孩迟疑了一下,老板,能不能再少一点,你看我男朋友那样儿,是不是又跟他妈打电话去了?
我笑了笑,避重就轻地说,能少,但是很有限,毕竟有本钱管着呢!
女孩子问,你看看还能少多少?这件衣服我真的喜欢,我们是农村的,平时从来舍不得穿过这么贵的衣服;要结婚了,我才对自己狠一回。
女孩儿的话让人心疼,我也明白是实情,在农村有多少这样的女人,婚前挣的钱帮补家里,婚后又要顾着孩子的奶粉钱学费等,没有几个舍得这么破费在自己身上。
我又按了一遍计算器,低声跟女孩商量,我们这都是专柜的衣服,进货时价位就高,我也只能尽力给你少了,1080算了。虽然我打算按这件衣服的最低价1000块钱卖给她,但我明白买家一会儿可能还会找自己讨价,所以特意留出80块钱的议价余地。
老板,能再少点儿吗?女孩恳求我,眼神里满是渴望。
我朝门口望了望,问,你男朋友会给你买吗?
经我提醒,女孩子快步往门口走去,探出半个身子喊:赵军,你进来,我选好了!
男孩子迟迟没有进来,女孩子有些忿然,忍不住发牢骚说,就买一件衣服,又去跟他妈商量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问女孩,你们认识多久了?
认识一年多了,可是越处越感觉不对头。那姑娘好像憋着一肚子怨气,这会儿借着我的话头就发泄开了,我们准备十一月十六结婚,本来我们那块儿彩礼都是10万,他们家只答应给6万,我妈说反正那个钱早晚还是我们的,也就没计较。前两天我恶心反胃,去医院检查发现怀孕了,他妈知道了,彩礼一下子降到3万,剩下3万要打借条。我妈替我着想,说多要些存起来是我以后的底气,可他们就是各种花样,反正不想给。后来我妈跟我说这样的家庭嫁不得,太会算计……我想我们处了一年的感情,舍不得,为这还跟我妈吵了一架。不过,我心里也有点儿不得劲儿,就想再试他一次,看他们家是不是真像我妈说的那样,人品有问题……
正说着,男孩儿一脸讪笑地走进来,想凑到女孩耳边低声说些什么,女孩子显然明白他要说什么,往后闪了一下身子,不耐烦地说,你正常说就行了,我能听见!
男孩儿声音虽小,但我还是能清楚地听见他说的话,我妈说我表嫂子就是卖衣服的,说这1000多块钱的衣服都是活圈儿,坑人的。你说我们几百块钱就可以买一套,何必多花那个冤枉钱,那点钱省下来我们干点儿别的不好吗?
女孩子情绪有些激动,扯着身上的衣服痛心地说,我平时穿衣服从来没有过高的要求,一套统共二三百块钱,我也没说过什么吧?现在马上都要结婚了,你就不能在婚前满足我一个愿望吗?就这点事儿,还非找你妈商量……我算是看透了……
我想起女孩子刚才说的“再试他一次的话”,本着劝和的态度,就衣服面料质量做工几个方面劝男孩一分价钱一分货,希望他满足未婚妻一个愿望。
谁知男孩勃然大怒,或者叫恼羞成怒,他对我吼道,你有那么好心啊,就这么一件破衣服,还要上千元,你要三几百块钱一件,我不早付款了吗……
他控诉似地怼我,让我不便言明的好心也失去了用武之地。我不再说话,退回到收银台内。
他大声嚷嚷我的时候,女孩子厉声制止他,你别吵人家,我今天不买了,行了吧!说完转身快步往外走去,男孩子也追了出去。
第二天,我一早上班。刚一到店门口,就看见男孩儿闷闷不乐地站在那里,见我过来就问我昨天女孩看中的那件大衣还在不在,还问我能不能还按昨天的价格卖。
我表示可以。男孩子这次没有一句废话,迅速付完钱,拎起包好的大衣就匆匆走了。
大约是两天后,我再次看见那个男孩。他一脸沮丧地出现在我面前,问可不可以退货时,我想起女孩儿那句“再试他一次”,心里明白女孩子这次并非赌气那么简单。
作为女人,我懂,女孩子计较的真不是一件大衣!
三
曾经有一个热情的顾客,隔三差五总来光顾我的店,有时候买一件两件,有时候空手而归。
说她热情,是指她对可心衣服那满满的热情——从她巡视般的目光突然停留那一刻,能看到她的眼眸里闪闪的亮光,继而欣喜,试穿,爱不释手。
但她很少当场下单,她告诉我,自己常常冲动消费,买回一大堆不常用的东西,将屋里塞得到处都是,想扔吧,没用几次,不扔吧,又太碍事,买衣服也是这样。她现在改变策略了,给自己留下一两天缓冲的时间,想好了再下单。
我的店地处闹市中心,符合我店衣服档次定位的客户群还算稳定。但随着时间拉长至今日,那些因服装结缘的客户,我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唯独对她像对老朋友一样记忆犹新。倒不是因为她长得特别,或者她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仅是因为她的习惯。
就像上面所说,她不像其他的顾客那样,看中的衣服,会当场讲价,买走。她的消费态度相当谨慎,因此也常常留下遗憾。
先从那件宝蓝色的羊毛大衣说起吧。有那么几年,一直流行枣红和驼色大衣,好多门店都有相似的色和款。我销售的衣服品牌厂家别出心裁,率先推出蓝色系的大衣,我记得同款的有两个色,一款宝蓝,一款藏蓝。宝蓝的那款特别衬肤色,靓丽俏皮,藏蓝的那款则稳重大气。
这两款,我所说的美女都试过,最终她看中了那款宝蓝L号的,凭心说,不但颜色很适合她的肤色,而且裁剪也很合她的身,说量身定做也不为过。虽然我提醒她这款大衣在当年的市面上很招人眼,而且因为我是本市的独家销售,换而言之,在本市这样的款一个号只有一件,好多人都看过,但大部分都是嫌价格贵没有下手——一件大衣两三千,确实不是一般人狠得下心买入的,但以她烟草系统的收入,拿下这件衣服并不难——说不准,哪天哪会儿有实力的人看中了,说下手就下手了。
她虽然爱不释手,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但最终还是决定改日再来。
第二天上午,一位贵夫人模样儿的女人携女伴儿来店里逛,一眼就看中了那件宝蓝色大衣,她试了试,左顾右盼看一阵儿,又让同伴帮忙看看合不合身。她同伴儿的看法和我一致,都觉得既合她的气质又合她的身材,那位贵妇人便不再犹豫,和我简单讲价后,就付款带走了。
她是当天下午来的店里,那会儿我都快下班了。她告诉我这次是冲着那件宝蓝色的大衣来的,我明确地回答她,有人上午已经拿走了那一刻,我看到她满脸的后悔与痛心。为了表达她的心有不甘,她又把xL号与m号分别试过,但最终以遗憾收场。
于是,她求我,能不能再请总代理那边发一件过来,说实在是太喜欢了;还说昨天都叮嘱让我留着了,没留是我不诚信,所以,我必须得想办法。
是的,她好像临走时,是说了这么一句,但在商言商,她又没有付过定金,我当然可以默认她没有下定决心,那么我当然有权利处理我店里的任何商品。
我告诉她可以试试其他的款时,她不干,一味缠着我,一会儿告诉我多么多么喜欢那件衣服,一会儿说昨天卡里没钱了才没下单,一会儿又怪我不照顾老主顾……总之,我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最后给代理商打电话,让他想办法跟厂里通融。
收到厂里给我发过来L号的另一件宝蓝色羊毛大衣,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儿了。货一到,我就马上打电话给她,让她来店里取。
这次她跑得比兔子都快。然而,当我把那件一模一样的大衣展现在她面前时,她却犹豫了,说这件颜色没有原来那件好看,又说第二批货的布料比第一批的要差点儿……
我知道她是心理原因,就把我卖得只剩下s号的同款大衣,拿出来让她作比较。她比较来比较去,结论没怎么变,就是这款质量做工都不如被别人买走那件。
我哭笑不得,就当她是讲价的策略,最后以最薄的利润卖给她。然而,她后来来店里说起那件大衣,还是满满的遗憾,言语间尽是差强人意。
其实,我知道这件大衣和原先售出的那件大衣是同一个批次——也就是说布料和裁剪一模一样,乃至做工都属同一条流水线上出的。只是在她的犹豫期,那件衣服被人毫不犹豫地买走,这她感到后悔与懊恼——别人的果断,使她更加相信那件衣服的品质与稀缺。当我答应她可以再调来一件时,她便将对错失的那件大衣的期待与执念,近乎完美地投射在后来那件上。让我没法解释清楚的是,她在期待中已经高估了原来那件大衣的本质。
莫名想起张爱玲有关红玫瑰与白玫瑰的诠释,虽然她讲的是爱情与婚姻的真谛,但放到生活中,我们常常因为错失的某物,而产生一份难以落地的期待,终成无解的执念。
四
第二年秋天,怀孕的我身子越来越重,做什么都不方便,于是找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帮忙看店,我偶尔去店里看一看。
小姑娘挺勤快,嘴巴也能说,我挺喜欢她;而且,通过与她的交谈,我还发现她挺朴实的,这对于即将生产的我来说,放心了许多。坐月子的那个月,我联系代理商发货,又通过电话了解服装店的收益,以及销量和热销款。
好不容易出月子,我把孩子交给婆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步行街,关照我另一种意义上的孩子。
因为没有事先和小姑娘打招呼,我的突然出现,使她感到很意外,同时,举止间似乎还暗藏着隐隐的惊惶,和十几天前去我家探望我的神态完全不同。
我有些警觉,但还是一边盘货对帐,一边装作无事地与她聊天,她对答如常,似乎并无破绽。就在我按着货单寻找那件偏礼服款的大衣,却怎么也找不到时,我看她脸色通红,额头直冒汗——这款大衣两千出头,她的工资是两千五 ——我心下一惊,莫非哪会儿生意忙,被人浑水摸鱼了。
不等我问,她已经在低声下气地跟我解释说,芳姐,我跟你说,你可别生气哈!
我不动声色地说,你说说看。
是这样的,芳姐。前天师范大学有个女学生,是农村的,她来店里找我,说是有一场话剧演出比赛,我们的这款大衣正合她演出的剧情,而这件衣服需要她三个月的生活费,她实在是不能为了一件衣服三个月都饿肚子,后来就跟我商量可不可以通融一下,租给她,我刚开始不同意的,后来听她说,这次演出比赛如果可以夺冠的话,她可以挣到3000块钱的奖金,这样就可以给她落下小儿麻痹后遗症的妈妈减轻些负担。我觉得她挺可怜的,跟你说又怕你不同意,后来就想着悄悄租给她,反正两天后她又会还回来……
她给你多少钱押金啊?我暗忖这姑娘是不是被骗了。
啧!唉——小姑娘咂了下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终化作长叹一声,挺窘迫的样子。
她在我惊愕的目光中,把自己手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在收银台上,然后挑出一卷儿钱,一台大约几百块钱的旧手机,还有一块石英表,和一台听英语用的复读机放在一边,无言地指指这堆东西,意即这就是那个女孩子的所有押金。然后就垂着头站在一边了。
我摊平那卷曲的钱卷儿,数了数——有八百六十块钱,又掂起剩下的几样东西看了看,顿时恼火,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你知道这些东西统统加起来,连我进货的本钱都包不住,这还不算我房子的租金运费等乱七八糟的费用……
我唯一的员工一直垂头默默听着,两手抄着放在腹前,小肩膀收着,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我不忍心再责怪下去,就转而问她,今天是第几天了?
啊——她抬起头,红彤彤的脸上满是迷惘。
我是说,今天是她带走衣服的第几天?我重复道。
噢,第三天。她竖起三根手指。
你八成是被骗了!我笃定地说。
不会的,芳姐,我这儿有她的学生证。她说着就又去翻找自己的包。
别找了,这年头骗子太多了,要伪造一张学生证还不容易吗?我沮丧地阻止她。然后去翻看监控设备,循着时间点,果真看到一个身材窈窕却满身乡气的女孩子缠着她老半天,最终拎着衣服走了。但这能又说明什么呢?
你放心,姐。她一改刚才的畏怯,忽然鼓起勇气来,如果她不还回来,剩下的钱,你从我工资里扣。
她敢做敢担的那股子劲儿令人欣慰,而敢于担当的人总能让人多多少少产生此许敬意。
我苦笑一下,瞄了一眼她拿在手中的学生证,淡定地说,再等等吧!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上午,我一直守在店里,盘算着哪些不好销的衣服要退回去,以及要再补些什么适合本地人眼光和消费能力的衣服,08年那场经济危机也波及到了我所在城市的消费能力,我不得不降低一部分衣服的档次,将高端定位调整为一部分高档,一部分中档的配置,如果可以的话,我可能还会瞒着厂家和总代理那边偷偷夹售一些高仿品。毕竟,生存不易,而生存的基础又是物质。
至于我的员工不知是租还是被骗的那件衣服,如果今天仍然还不回来,我会选择报警处理。
中午饭我是在店里吃的。正吃着呢,一个大学生模样衣着朴素的女孩子,出现在店门口,她怯怯地朝我的员工喊,姐——
我的员工立马从米线碗上抬起头,一个如释重负的笑,立马像花一样绽放了,中间还流露着惊喜。她快速地望我一眼,似在提醒我该放心了,也似在证明自己的信任没有错付。
那个站在门口的女孩子,当着我员工的面,把衣服小心翼翼地展开,带着她细细检查衣服的每一处。
我的员工检查完这一切,把衣服挂在熨烫的架子上。她一边收拾手表复读机之类还给那个女孩子,一边回头问我,芳姐,你看租金收多少?
我看着那位不住道谢又十分拘谨的女大学生,想起我员工那会儿跟我说的一番话,芳姐,我出身小职工家庭,父母还有些工资,生活都恁不容易,她家里爹不在了,妈又是小儿麻痹……
我示意我的员工把钱物一并还给那女孩子,因为我的养母也是拖着跛脚四处打零工,将我一直送进一所大专院校,而我也曾面对一场舞蹈比赛,囊中羞涩,最后忍痛放弃。
在孩子长大的两三年里,我的员工一直在我店里帮我打理着生意。当她因为结婚,从我店里辞工走的时候,说话做事都已经很成熟了,唯一不变的是骨子里的善良,而成熟又为这份善良恰到好处地披上了一件保护的外衣。
……
如今回首,往事经年。而在那些年里,在我几十平米的店里,发生了许许多多有意思的事,尽管全是小事,但细细想来,哪一件没有它背后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