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了巨大的时间站在镜子前收拾自己,桌子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瓶子和罐子,只要掌握某种方法,它们就可以把人类小姑娘变美,她似乎深谙此道。出门前她把镜子里那个收拾好的自己撕下来,贴在脸上,觉得自己很美,这种美看得见摸得着,常常使她误以为真正属于自己,犹如一个暂时可靠的幻境,在这幻境最招摇的那个山头,她将自己如同旗帜一般,高高升起。
在不匀速下降的电梯里,突然感觉尿急,她是这样一个粗心的人,粗心到从起床到化完妆这一大段时间里一直忘记小便,事实上尿急从还没起床的时候就在作妖了,前一天晚上不是除夕嘛,她就喂自己喝了一些酒。
那天是正月初一,街上没有车也没有人,一串空荡荡的鞭炮声排着队从街头跑至巷尾,当时我拿着两包恰恰瓜子从大太阳商店里出来,你知道有些商店过年也是开着门的,我从大太阳商店里出来,手里拿着两包恰恰瓜子,看到一个尿急的姑娘捂着肚子到处找卫生间。因为我是此地人嘛,热心肠的好青年,大太阳商店这一带比较熟悉,就跑过去告诉她。
“过了这个巷子口,往左看,就有一个公共厕所。”
我的帮助看起来不像是雪中送炭,更像是雪上加霜,她被我,一个陌生男人突然的搭讪吓到了,像一只受惊的鹌鹑,两只眼睛吹弹可破,几乎快要流出水来。我重复了之前的话,告诉她卫生间怎么走,她变得更加警惕,那架势看起来,随时都可以跳起来啄瞎我的眼睛,我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发现在这件普通的小事上倾注了过多的关心。大年初一,一个手里拿着两包瓜子的陌生的可疑男子,是如何通过察言观色得知一个路人小姑娘尿急,这件事说出来恐怕更令人匪夷所思。
离开之前,我只好留给她一个慈祥的表情以挽回局面。
她就跑着去了。
刚刚跑到公共卫生间门口,就被坐在窗口的老头叫住。
“大的1块小的5毛”
“能不能先让我进去,出来再给你”
“不行,要先交钱”
“你妈的”
老头把报纸放下,又把眼镜摘掉放在报纸上,阳光透过眼镜在报纸上汇成一个刺眼的白点。
“你再说一遍”
她没有理会这一句,只是在想都2019年了,为什么公共卫生间还会有一个看厕所的老头?想烂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她真的憋坏了,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红着眼睛,顶着天大的尿意,翻自己的口袋,没有找到半毛钱。
“大爷,扫微信可以吗”
老头气的小小的窗口只能看到他一个肚脐眼儿,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砍刀,走出来驾在她脖子上。
“跪下,给我道歉!”
她只是一个普通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顺势就跪下了,她跪在地上心里犯委屈: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扫微信扫支付宝都可以呀,玻璃上不是贴着二维码的吗?明明十分钟之前我还在温暖的家里,开开心心的化着妆,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跪在地上,脖子还架了一把黑乎乎的大砍刀,我想不明白啊,操你妈的,是他妈在拍戏吗?怎么没有人通知我。
就这样过了几秒钟,她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快要被割破了,“对不起,大爷,对不起!”她吓坏了,尿顺着大腿一直流到脚后跟,真是丢脸,她不断的说着对不起,觉得生活让自己过的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