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穿啊腰穿

　　新一天的查房，陆医生告诉我要做个腰穿。在病区混了一个月，对这“日常两穿”——骨穿和腰穿，又增进了不少了解，我们病房对面就是两穿操作室，每天有不同的病人进进出出，不是骨穿，就是腰穿。

　　骨穿就是骨髓穿刺，腰穿就是腰椎穿刺，骨穿抽取的是骨髓，腰穿抽取的是脑脊液，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听过23床阿姨的经验介绍，加上每天在操作室对门看着，内心对腰穿的惧怕和抗拒更甚骨穿。腰穿要在腰椎处进针，特别重要的一点是，骨穿一般做完按压止血后就可以走动，而腰穿做完后还要平躺6个小时，不能垫枕头，不能动，躺足6小时才能起来。我每天看着做腰穿的病人躺在对门那张小床上，姿态各异，有无数次问时间的、有肚子饿的哇哇叫的、还是实在憋不住愣是要上厕所的，各种叫声喊声呼号声，声声入耳。

　　我苦着脸问陆医生：“为什么要做腰穿啊？以后会要经常做嘛？”陆医生耐心地解释：“这腰穿哪，是一定要做的，主要是有两个目的，第一呢，是要抽一些脑脊液出来，化验看看里面有没有问题，一般来说，白血病的坏细胞是不容易进去脑脊液的，但要化验过才能排除呀！一旦脑脊液里感染了坏细胞，是很讨厌的。”

　　“那要是坏细胞进去了，会产生什么后果呢？”我的脸虽然苦着，但仍然不忘自己孜孜不倦提问题的好学生人设。

　　“那就是脑膜白血病了。”陆医生摇摇头，“那就讨厌了。”我不由地点头：“嗯，听这名字就级别很高的样子，应该是不好治了。”陆医生继续说：“这第二个目的，还要往你的腰椎管里注射小剂量的化疗药，提前预防脑膜白血病。这样的诊治，一般要进行三次。”我听明白了，得做三次腰穿啊，我垂了头叹气，陆医生拍拍我的肩：“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没问题的，可以的！记得做完后一定要躺足6个小时，以前有个病人，躺了4小时起来了，结果，脑脊液渗漏，又在床上躺了两个礼拜。”

　　这个我明白，做脑手术的时候被科普过，脑脊液渗漏的病人鼻子里会流出透明的液体，没其他办法治，一定得不垫枕头平躺，据说最高记录是有人躺了一个月才止住。

　　医生们走了很久，我的心情还是灰暗的。23床阿姨劝我；“做了就做了，也没医生说的那么怕人，你不问那么多问题，什么都不想，一会儿也就做完了，躺就躺呗，我们还不是每天都躺在床上！”我冲阿姨竖拇指：“阿姨，到底是你活得明白！”

　　给我做腰穿的是二医生，她推着操作车进了病房，说就不去操作室了，在病床上做，这样可以让我躺得舒服些。所有的家属都被请出了病房，二医生让我背对着她侧卧，接着开始做准备。

　　又细又长的麻药针来了，我对麻药针的恐惧更甚于后面的大针，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立马就听到了二医生的喝声：“别动！”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成了我之后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的噩梦，麻醉针进去的时候戳破了血管，二医生喊助手来止血，又是擦又是压的搞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进大针，这大针扎进去，不知道怎么的就碰到了神经，退出来再进，又磨到了骨头，反复折腾了好多次，才终于进对了位置，抽完脑脊液推完化疗药后，我翻身过来躺平在床上，人还不由自主地抖着，喉咙口却是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医生们收拾好开门出去了，家属们都进来了，我妈进来问我，声音也在抖：“怎么抽了那么长时间？我听你一直在叫，听得心惊肉跳的，这心都跳得快受不了了。”我的眼泪还在哗哗地流着，刚才过程中的哭喊已经耗费了我全身的力气，我只能冲家人们点点头，就闭上了眼睛休息。

　　躺了好一会儿，人恢复了些，腰背也没那么难受了，可以睁开眼睛说几句话了。我环顾四周，23床阿姨开口了：“刚才都被你吓死了，一开始就出了那么多的血，医生擦了好久，那棉花球上一坨坨的都是血。那么长的针，扎来扎去，我后来压根都不敢看。唉，这苦头吃的，人家都做个十分钟就完了，你足足做了四十分钟。吃苦了，吃苦了！”我欲哭无泪，阿姨接着安慰我：“总算过去了，都过去了，做一次少一次！”我冲阿姨点头：“嗯，也只能这么想了。谢谢阿姨！”

　　没有枕头躺在床上是件很不舒服的事，但比这更难受的是人不能动，只能稍微动一下脚，连侧身都不行，感觉背部的肌肉都已经僵硬到石化了，大饼喂我吃了些东西，没什么胃口，意思意思就完了。我把小闹钟攒在手里，一会儿拿起来看一下，一会儿又看一下，只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躺到后来，不能动的难受劲退到了其次，小腹部憋不住的劲冲了上来，这也没法上厕所，连体盆也用不了，只能憋着，咬着牙憋着，或者想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晚饭前，终于熬到了6个小时，我第一时间挣扎着起来挂在大饼身上去了厕所，出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吃晚饭的时候，胃口也好，心情也好，还不时地哼哼小调，大饼戳我痛处：“呦，心情不错嘛，忘了上午那哭天喊地的劲了？”“那是！”我不为所动，继续眉飞色舞，“这翻身农奴得了解放，能不开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