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翼蔽日·钟山戮神录

《山海经》西山经

锺山,其子曰鼓,其状人面而龙身,是与钦鴀杀葆江于昆仑之阳,帝乃戮之锺山之东曰瑶崖,钦鴀化为大鹗,其状如雕而黑文白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鹄,见则有大兵;鼓亦化为鵕鸟,其状如鸱,赤足而直喙,黄文而白首,其音如鹄,见则其邑大旱。

天界第六重峦浸在血色里的时候,东皇太一正倚着鎏金御座摩挲昆仑玄玉。天庭琉璃穹顶忽而传来裂帛之声,我垂首将兽面令牌呈上:"禀天帝,缉凶灵光箭自昆仑巽位折返。"玄玉在他掌中碎成齑粉。

三百里昆仑道场,星砂正卷着葆江监察使的残躯竄起龙卷。黑衣仙官鎏金补服碎成蛛网,苍白脖颈上还留着青黑色指痕,看痕迹应是肩胛先被人钉入昆仑冷杉木刺,才被猛禽利爪撕开裂了天灵——动手的倒是懂得禁制真元。我将染血的九目蟌符贴近额头,苟延残喘的地脉记忆涌入神识:十日之前,钟山云雾里果真盘着赤冠金龙。

伽夷涧的瀑布轰鸣震落松针时,鼓正以龙尾缠住千年古柏汲取木精。云纹玉璧缀在他襟前明灭不定,脚下七丈寒潭映着张人面上生着赤金竖瞳。"还未成蟠龙之相。"他说这话时潭水骤然沸腾,黑甲龙卫押着应龙钦鷃跪碎满地青岩。

七日夜前,正是这只叛出神界的战将往昆仑之巅叩门。"若执意要摄地母元精,总得沾点凤族的血。"钦鷃锈红的额甲下藏不住鬼火似的眼,"听说天帝近日派了凤族督察巡视钟山地脉......"

鼓搭在蟠龙椅上的指节忽而绷紧,背后玄金屏风里探出九条火链捆住钦鷃咽喉:"汝可知污蔑钟山储君,当受焚骨之刑?"

"储君?"腾蛇涎水顺着断角的豁口滑落,"那位至尊敕封的山神可是令尊烛龙......"话音未落,潭中青蛟突然扬首嘶鸣,恰似百年前天庭封禅大典上,烛龙真身游过三十三重天时激起的风雷声。

暗红火光在鼓指节间凝出二寸赤剑,遥指昆仑巽宫方位:"三日后宗布神过境,正值地脉潮汐。"剑锋挑破钦鷃眉心金鳞:"懂雷煞阵法的凤凰血——确实是个好引子。"

葆江挟着碧霄神行符遁走时,西昆仑镜像阵仍在疯狂扭曲。雪粒混着血沫呛进喉咙,后颈被龙息灼伤的焦痂又绽开新裂,可血泊中挣扎的神识偏生在此时复苏——须弥芥子里封存的监察金册雪片般涌向瑶池。祸事了,这场猎杀竟是钟山储君精心布下的饵。

三日前帝君私诏言犹在耳:"若烛龙之子当真勾结堕神窃夺昆仑地母精魄......"此刻怀中那截染着金焰的昆仑木却忽然滚烫,那是鼓在晷仪台伪造地脉异常时留下的神木。原来那对赤眸里翻涌的从来不是年少骄纵,而是积压千载的妒火。

雪虐风饕里蓦然炸开晨鹄悲鸣,葆江踉跄着摔进冰窟的同时,钦鷃身披的龙纹甲胄正熔成巨鹗利爪。那凶禽赤喙啄开雪幕时,遥遥传来鼓的笑声:"劳烦大人做个见证——镇守东南的鸾凤罹难,总要有人规范昆仑法度。"

嶰谷崖的雷云压了七日,断龙骨燃烧的紫焰仍舔舐着瑶崖金顶。天帝的玄甲亲卫割裂时空而来时,我瞥见鼓在九天诛神阵中嘶吼的张狂。三根镇山钉穿透龙尾之际,他的面容愈发像极暗室中狐火映照的謫仙。

"为何独独允他睁眼便为昼夜!"斩龙台上万籁骤寂,唯有鼓的五彩龙鳞在褪为惨白,"既然天命不许我承继钟山神印......"语未尽,三声夔鼓激得昆仑东麓积雪崩落万丈,荡开的血雾里滋长出无数鹅黄色星纹。

当玄铁斧凿碎龙首那刹,西方天际忽现狼烟般的赤羽。我抬头望见那只落羽似火的鵕鸟掠过墟渊,满城守望的赤水氏族尚未明白,为何久违的朝霞红得胜过锈血,直到三个月后龟裂的河床上浮出第一批童尸。

酉时三刻,鵕鸟第一千八百次掠过虞渊。胃囊里翻涌的业火灼得脏腑俱焚,赤喙却已习惯刺穿每个干旱国度的雨师咽喉。昨日里尝到姑射山仙姬的血是甜的,彼时金箍棒夯入脊骨的位置仍隐隐作痛,而云头上那猴子亢声大笑:"管你是龙子还是妖鸟,踩不得俺定下的规矩!"

双翼拖着紫电划破建木时,恍惚又见钦鷃化身的玄羽巨鹗掀起陌刀如林。那家伙总爱在屠城时啼唱晨鹄的调子,却记不清作应龙时是否真爱这支古曲。西南烽火映着上古战甲碎片坠入浊水,绝云气负青天的傲骨,原也不过是腐肉一摊。

帝江在云车传诏如惊雷:"大鹗现则兵燹起,汝该回三十三天领罚。"我衔起幼时烛龙赐的月魄珠扔进旱魃横行的城池,看它炸开时飓风般卷走三月未歇的婴啼。颈间缚妖索骤然收紧,混着神官们惊恐的"那妖鸟在笑",突然想起葆江被撕碎命魂前唇语的是:"钟山龙嗣,其实最像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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